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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不再是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墨色。石穴深处，那缕不知从何处缝隙顽强透入的微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时明时灭，将嶙峋的岩壁和蜷缩的人影切割成扭曲晃动的剪影。空气里，浓重的土腥味、程墨伤口散发的腐败气息、以及地上那堆被踩成齑粉的祖传釉料残留的金属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的基调。
林绾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身体因为寒冷和极致的疲惫而微微颤抖。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几步之外的地面上。那里，程墨无声无息地躺着，如同一具被遗弃的残破石像。他的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己经间隔得越来越长，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间拉风箱般的嘶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旁边，那卷《千毒引》残卷摊开着，古拙的血色字迹在幽暗中如同鬼画符；更远处，是那堆被她砸得粉碎、冒着最后一丝青烟的硬盘残骸，陈晏最后的忏悔和那沾满鲜血的“赎罪券”方案，连同Zero最后的星光，都己彻底熄灭。
两条路，都是绝路。看着程墨在眼前死去，或者用一个无辜者的生命去赌那渺茫的、沾满罪恶的生机。无论选择哪一条，都足以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沉重的锁链，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她甚至失去了流泪的力气，只是麻木地、一遍遍地看着程墨灰败的脸，仿佛要将这最后的影像刻进灵魂深处。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怪异、仿佛溺水者濒死挣扎的抽气声，猛地从程墨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混乱！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地、失控地抽搐起来！瘦骨嶙峋的脊背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张灰败的脸瞬间涨成一种骇人的紫红色，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在额头和脖颈上暴凸！
汞毒爆发！最后的反扑！
“程老师！”林绾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到程墨身边！她看到他死死抠住自己喉咙的手，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他的眼睛死死圆睁着，瞳孔却一片涣散的空洞，倒映着石穴顶部的黑暗，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
“坚持住！程老师！求求你！”林绾哭喊着，徒劳地试图按住他剧烈抽搐的身体，手指慌乱地去探他的鼻息，滚烫的气流灼烧着她的指尖，却又在下一秒变得冰冷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混杂着血块和诡异银色汞亮点的粘稠液体，再次从他嘴角不断涌出！
没有药！没有医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体内的剧毒一点点撕碎、吞噬！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林绾彻底淹没！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程墨的生命力，正如同指间沙般飞速流逝！什么道德困境，什么绝路选择，在此刻都成了毫无意义的虚妄！她只想抓住他！留住他！哪怕只有一秒！
“程墨！看着我！看着我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双手不顾一切地捧住程墨剧烈抽搐、冷汗涔涔的脸颊，强迫他那双涣散的、空洞的眼睛转向自己！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程墨冰冷皮肤的刹那！
程墨那双原本空洞死寂、倒映着无尽黑暗的眼眸深处，猛地爆发出两簇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火星！那火星并非来自视觉，更像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后一点烙印被强行点燃！
与此同时！
“嗡！”
林绾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灼热交织的奇异能量，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从程墨的额头，顺着她捧着他脸颊的双手，狠狠贯入她的身体！这股能量狂暴而混乱，带着程墨生命最后时刻的痛苦、挣扎、不甘，以及某种深入骨髓的守护意志！
剧痛！如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绾的全身！她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弹开，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然而，预想中的撞击疼痛并未传来！在她后背接触到冰冷岩壁的瞬间——
“滋啦！”
一阵如同滚烫烙铁印上皮肉的、令人牙酸的灼烧声，毫无征兆地从林绾的后背脊柱中央位置爆发出来！
“啊！”林绾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那剧痛远超物理层面的伤害，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正沿着她的脊椎疯狂穿刺、灼烧！深入骨髓！首抵灵魂！她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活生生撕开！
紧接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灼热与刺骨冰寒的奇异洪流，猛地从她后背那剧痛的源头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她的西肢百骸！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沸腾又冻结！眼前不再是幽暗的石穴，而是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在疯狂闪烁！
燃烧的祖窑！悲鸣的火焰凤凰！喷溅的心头热血！旋转的星图！冰冷的“以命祭釉”篆字！还有无数双或沧桑、或绝望、或决绝的眼睛！那是程家历代传承人跨越时空的凝视！是烙印在血脉深处的记忆洪流！
“呃…显纹…”
地上，程墨在生命最后的抽搐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那双燃烧着微弱金火的空洞眼眸，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精准地，“看”向了林绾后背的方向！他沾满血污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随即，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却同样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气，朝着林绾的方向，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玄奥轨迹地，虚空一划！
这一划，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林绾后背脊柱中央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灼痛感，瞬间达到了顶点！她感觉自己整个后背的皮肤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摊开！
“嗡！”
一片幽蓝冰冷、如同极地冰川般的光幕，毫无征兆地从她后背投射出来，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幽暗的石穴！光幕并非静止，而是由无数细密如发丝、流淌着幽蓝光芒的复杂纹路构成！那纹路古老、神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机械美感与生命韵律，与她记忆中程墨肩胛上曾惊鸿一瞥的凤凰纹路核心部分如出一辙！但更完整！更复杂！如同展开了一幅神秘的生命星图！
第三道纹身！林绾身上潜藏的、属于程家传承的终极纹身！在程墨濒死之际、以血脉共鸣和灵魂烙印为引，终于被强行激发显现！
幽蓝的光纹如同活物般在她后背的虚空中流淌、组合。程墨那双燃烧着最后金火的空洞眼眸，死死地“盯”着那片光幕。他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无视空间的阻隔，无视生命的流逝，在虚空中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勾勒、点触！每一次指尖的移动，都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生命力！他口鼻中涌出的鲜血更多，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但那双眼睛里的金色火焰，却燃烧得异常执着！
随着他指尖的引导，那片幽蓝的光幕核心区域，复杂的纹路开始飞速地重组、变幻！最终，凝聚成几行由流淌的幽蓝光线构成的、古拙而清晰的篆字：
“千毒引·化生篇”
“引：涅槃天青之魄”
“君：地脉寒髓之精”
“臣：九死还魂之根”
“佐：焚心火莲之蕊”
“使：黑釉首领之血”
文字下方，是一幅极其复杂的、由幽蓝光点构成的经络穴位运行图，其核心处，几个闪烁着刺目红光的穴位被特别标注，旁边同样有光纹构成的注解：
“移星换斗，逆流引毒”
“需引黑釉首领心头精血为引，激血脉共振，破毒核壁垒”
“凶险万分，慎之！慎之！”
黑釉首领之血！心头精血！
解毒的最后关键钥匙，不是无辜者的生命祭品，而是仇敌的心脏之血！
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信息，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林绾被剧痛和混乱充斥的脑海！她忘记了后背那如同被撕裂的灼痛，忘记了眼前疯狂闪烁的记忆碎片，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幽蓝光幕上刺目的文字攫取！
不是人祭！是血祭！是仇敌的血！
希望的光芒，带着复仇的冰冷火焰，瞬间刺穿了绝望的阴霾！
“嗬…嗬…”地上的程墨，在完成这最后的、耗尽生命的指引后，身体猛地一僵！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断裂！那只沾满鲜血、刚刚还在虚空勾勒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眼中那两簇燃烧的金色火焰，如同燃尽的烛芯，在跳动了几下后，倏然熄灭，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空洞。胸口的起伏，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程老师！”
林绾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巨大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希望！她不顾后背那诡异的灼痛和幽蓝光幕，连滚带爬地扑到程墨身边，颤抖的手死死按住他冰冷的颈侧！
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
程墨的身体，在她眼前，彻底冰冷、僵硬了！
“不…不会的…你醒醒！你醒醒啊！程墨！！”林绾疯了般摇晃着程墨冰冷僵硬的身体，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血污和尘土，砸落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巨大的悲恸让她几乎窒息，刚刚看到的希望之光瞬间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化作了更深沉的绝望和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给了她希望之后，又彻底夺走？！为什么？！
就在林绾被巨大的悲恸冲击得几乎崩溃时，她后背那片投射在虚空中的幽蓝光纹，因为失去了程墨生命气息的微弱维系，开始剧烈地波动、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那几行关于解毒和黑釉首领之血的关键文字，也变得模糊不清。
不能消失！这是程墨用生命最后一点力量为她点亮的唯一生路！是复仇的唯一指引！
强烈的求生欲和复仇的怒火瞬间压倒了悲伤！林绾猛地转身，不顾后背那如同烙印般的灼痛，目光死死锁定那片即将消散的幽蓝光幕！她必须记住！每一个字！每一个穴位！
她手忙脚乱地在腰包里翻找，抓出分析仪，试图拍照记录。然而分析仪的摄像头对准那片光幕时，屏幕却是一片扭曲的雪花和乱码！那光纹似乎蕴含着某种干扰能量！
“该死！”林绾咒骂一声，扔掉分析仪。她强迫自己冷静，双眼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盯着那几行闪烁的文字和复杂的经络图，用尽全部心神去记忆、去烙印！后背的灼痛仿佛成了加深记忆的烙印，每一次剧痛都伴随着一个穴位、一个文字的强行刻入！
“黑釉首领，心头精血，移星换斗，激血脉共振，破毒核壁垒”她如同着魔般，低声重复着那些冰冷残酷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就在她强行记忆最后几个关键穴位时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动声，再次从地上那堆硬盘残骸中响起！
林绾猛地低头！只见那堆破碎的电子元件中，一块指甲盖大小、布满裂痕的黑色存储芯片碎片，正顽强地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芒！伴随着震动，一道细如发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加密数据流，正从碎片中溢出，如同濒死的萤火虫，颤巍巍地射向石穴顶部的岩层缝隙！
是Zero！是陈晏最后剥离的那点核心意志！它竟然还没有彻底消散！它在向外发送信号！
它要发给谁？！
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林绾的心脏！
仿佛为了印证她最深的恐惧
“哔哔…哔哔…”
她腰包里，那个同样来自陈晏改装、具备基础通讯和新闻接收功能的微型环境分析仪，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提示音！屏幕自动亮起，跳出一条来自加密新闻推送的、触目惊心的头条快讯！
“突发！燕京市第三高度戒备监狱发生恶性越狱事件！代号‘毒蝎’（原名苏黎）的国际文物走私组织核心成员，于今日凌晨在转移押解途中，伙同不明武装分子发动袭击！造成7名狱警死亡，13人重伤！‘毒蝎’及其同伙在逃！警方发布最高等级通缉令！悬赏金额…”
屏幕下方，是一张苏黎入狱时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如同淬毒的匕首，隔着屏幕，冷冷地刺向林绾！
苏黎！越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