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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最后那声气若游丝的“别碰那毒”，如同游魂的叹息，在冰冷死寂的石穴中幽幽散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在地，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消失，唇边残留着那混杂血块和诡异汞亮点的粘稠污迹，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程老师！程老师！”林绾扑跪在他身边，手指颤抖着去探他的颈动脉。指尖下，那微弱的搏动时断时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她抓起那卷诡异的《千毒引》残卷，目光扫过“九死一生”、“十死无生”的字眼，又落回程墨灰败的脸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找到解毒线索而燃起的微弱火星。
以毒攻毒？移星换斗？引地脉寒气入体？激血脉逆流？这些字眼每一个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凶险！程墨的身体早己是千疮百孔的朽木，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酷刑？这哪里是解毒方，分明是催命符！
“不行，绝对不行”林绾失神地喃喃自语，将那卷散发着霉味和不祥气息的皮卷死死攥在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宁可带着这半份毒方，带着程墨，在这绝地里等待渺茫的生机，或者干脆一起沉入永恒的黑暗，也绝不肯将他推入那条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绝路！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蚊蚋振翅般的震动声，毫无征兆地从林绾腰间的防水腰包深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异常清晰！
林绾猛地一惊！她飞快地拉开腰包，里面除了少量食物、药品、分析仪，就是陈晏在祖窑秘窖殉爆前，最后塞给她的那个巴掌大小、外壳被高温灼烧得变形发黑的银灰色金属硬盘！
此刻，正是这个硬盘在疯狂震动！外壳上几个细小的LED指示灯，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屏幕大小的液晶面板（边缘有烧融的痕迹）上，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如同银色的小蛇，正飞速地滚动、重组，最终定格成一行冰冷的英文提示：
“Zero Core – Final Transmission Initiated. Decryption Key: ‘Rain after Sky-Blue’.”
（Zero核心 – 最终传输启动。解密密钥：‘雨过天青’。）
Zero！陈晏！还有他最后那句“带程老师和神釉走”的托付！
林绾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她几乎是抖着手，从腰包最深处摸出那块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雨过天青”釉片。釉片温润如玉，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纯净而深邃的天青色光泽，如同凝固了一方最澄澈的晴空。
解密密钥：‘雨过天青’！
这绝不是巧合！陈晏在生命最后关头，在数据即将被混沌病毒吞噬的瞬间，强行剥离了Zero的核心，并将最关键的信息，封存在了这个需要“雨过天青”釉片才能解密的硬盘里！他拼死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林绾没有丝毫犹豫。她将那块流淌着天青色光华的釉片，小心翼翼地、精准地贴合在硬盘外壳上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圆形感应区域。
硬盘的震动陡然加剧！外壳上幽蓝的指示灯光芒暴涨！那块天青釉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内部流动的光芒瞬间变得明亮而活跃，如同被唤醒的星河！一道纯净、柔和、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力量的天青色光束，从釉片内部投射出来，精准地照射在硬盘的液晶面板上！
“嘀嘀嘀…验证通过，最高权限解锁，核心数据库加载中：10%…30%…70%…”
冰冷的电子音提示中，液晶面板上滚动的银色数据流瞬间被一片浩瀚、深邃、缓缓旋转的星云图景所取代！星云的核心，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银色光芒顽强地闪烁着，那是Zero最后的核心意志！
星云图景稳定下来，中心区域缓缓浮现出一个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穿着白大褂的虚拟人影轮廓。那轮廓极其模糊，边缘不断波动，仿佛随时会消散，但林绾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又隐含深沉的姿态，陈晏！
“绾绾”一个带着明显电子合成痕迹、却无比清晰地模仿着陈晏生前语调的声音，从硬盘内置的微型扬声器中响起，在这绝望的石穴里回荡，“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说明我还真他妈的赌对了最后一手。你拿到‘雨过天青’了。程墨老师他还好吗？”
虚拟的陈晏轮廓微微侧头，仿佛在“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程墨。那模糊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愧疚、悲伤、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时间不多，Zero的核心坚持不了多久。听我说，绾绾，下面的话，每一个字都很重要，也很难听。”虚拟陈晏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
“第一，关于程墨老师身上的毒。我分析了所有从祖窑秘窖、从程青梧实验室、甚至从程墨老师血液样本里偷偷扫描到的数据。那不是简单的重金属中毒。”虚拟陈晏的轮廓抬起手，指向昏迷的程墨，“程家祖传的釉方，尤其是那些需要血脉之力驱动的核心秘釉，里面混合了多种极其罕见、性质诡异的放射性同位素和经过特殊炼制的矿物毒素。它们与程家血脉中某种独特的遗传因子结合，形成了一种类似‘共生诅咒’的东西。它在赋予血脉之力、引动神釉的同时，也在缓慢地、不可逆地燃烧着传承者的生命本源！所谓的三十五岁大限，就是生命本源被彻底燃尽的时刻！”
林绾倒吸一口凉气，攥着硬盘的手心全是冷汗。陈晏的分析，与《千毒引》残卷中“汞毒蚀骨，深入髓海”的描述不谋而合，甚至更加残酷！这不仅是毒，是深入基因的诅咒！
“第二，解毒的关键，就在你手中的《千毒引》残卷，和我这里保存的另一半。”虚拟陈晏的轮廓指向林绾另一只手里的皮卷，“残卷里提到的‘地脉寒髓’、‘焚心火莲’、‘九死还魂草’这些听起来像神话的东西，在程家最古老的秘档里有模糊记载，是真实存在的天材地宝！我根据残留的配方数据和程墨老师的血液样本，用Zero进行了超过百万次的模拟推演。终于，补全了缺失的那部分药方和‘移星换斗’针法的精确图谱！”
硬盘屏幕上的星云图景瞬间变化！无数复杂的分子式、药材图谱、精确到毫厘的经络穴位图、以及熬炼火候的精密参数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最终凝聚成一份完整、详尽、散发着冰冷理性光辉的《千毒引·祛汞净血篇》！旁边还附带一份极其复杂的《移星换斗针法导引图》！
完整的解毒方！一条理论上存在的生路！
希望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林绾灰暗的心！然而，虚拟陈晏接下来的话，却将这光芒瞬间冻结！
“但是，绾绾，”陈晏虚拟轮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痛苦，“这方子，这针法凶险到了极致！它需要利用‘雨过天青’釉片中蕴含的那一丝涅槃重生的生命源力作为‘药引’，强行中和‘焚心火莲’的焚身剧毒，护住心脉！更需要施针者以自身精血为媒介，引动‘地脉寒髓’的极阴之力入体，在程墨老师血脉逆流的瞬间，精确引导毒素外泄，稍有差池，引毒不成，反噬自身！施针者必死无疑！”
林绾如遭雷击！她猛地看向手中那块温润的天青釉片，又看向地上气息奄奄的程墨，最后看向屏幕上那冰冷精确的针法图谱以命换命？这就是完整的解毒方？！这就是陈晏拼死守护的秘密？！
“不…不可能”林绾失魂落魄地摇头，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让她浑身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命去换？！”
虚拟陈晏的轮廓沉默了。星云图景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波动，仿佛Zero的核心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挣扎。许久，那个电子合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忏悔。
“因为这是债。”陈晏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一份我的祖先，欠下程家欠下这片土地的血债。”
星云图景再次变化。浮现出一幅极其古老、笔触粗犷的版画：硝烟弥漫的圆明园废墟，一群穿着英军制服、面目狰狞的士兵正在疯狂劫掠。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手中高举着一柄染血的匕首，匕首尖端，赫然挑着一张血淋淋的、布满青色纹路的人皮！版画的角落，用花体英文标注着一个名字：Capt. Alastair （阿拉斯泰尔·陈上尉）！
“1860年，洗劫圆明园的英军格兰特部，第3步兵团，阿拉斯泰尔·陈，我的曾曾祖父。”虚拟陈晏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冰冷和耻辱，“他就是当年那个，从程家徒弟身上，活活剥下最后半份釉方纹身的刽子手！那张纹身人皮，连同无数掠夺的珍宝，被他带回了欧洲，成为了陈家后来发迹的肮脏资本之一！”
林绾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程墨讲述的闪回：二徒弟身中数枪，抱着纹身跳河失踪，原来不是失踪！是被那个叫阿拉斯泰尔·陈的恶魔活剥了！
“程家的诅咒，程家传承人一代代的短命，追根溯源，那场浩劫，那个恶魔就是最初的罪魁！”虚拟陈晏的轮廓剧烈地波动着，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自厌，“我接近你，接近程墨老师，最初的目的就是寻找那半份失落的纹身，寻找‘雨过天青’的秘密，为了弥补家族的罪孽，也为了陈家自身摆脱某种纠缠不清的厄运”
真相如同最冰冷的毒液，瞬间注满了林绾的西肢百骸！原来如此！原来陈晏那深沉目光背后，藏着这样不堪的过往和目的！他所有的帮助，所有的守护，甚至最后的牺牲都笼罩在祖先罪孽的阴影之下！
“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原谅”虚拟陈晏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这份完整的解毒方，这份需要用施针者性命去填的方子，是我，是陈家，唯一能拿出的沾满血的‘赎罪券’也是唯一能救程墨老师的方法，Zero的模拟推演不会错，只有‘雨过天青’的生命源力，配合完整的《千毒引》和针法，才能根除那深入骨髓的诅咒。代价就是一个心甘情愿的祭品”
心甘情愿的祭品！以命换命！
“够了！”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猛地从林绾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双眼赤红，猛地扬起了手中那块承载着陈晏遗言和完整解毒方的硬盘！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旁边冰冷坚硬的岩壁，狠狠砸去！
一声令人心悸的碎裂巨响！
那银灰色的金属硬盘外壳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瞬间变形、破裂！内部的精密元件和那块承载着Zero核心意志的芯片，如同被碾碎的蝴蝶翅膀，伴随着细小的电火花和塑料碎片，西散飞溅！屏幕上旋转的星云图景和虚拟陈晏的轮廓，在爆闪出一片刺眼的雪花后，彻底熄灭、粉碎！
“赎罪券？！祭品？！”林绾如同疯魔般，对着地上那堆冒着青烟的电子残骸嘶吼，泪水混合着愤怒和绝望，汹涌而下，“去你妈的赎罪券！去你妈的祭品！你们陈家的罪孽，凭什么要别人用命来填？！凭什么？！”
她猛地指向地上昏迷的程墨，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而颤抖：“他！程墨！他为了守住祖宗的技艺，为了对抗那些掠夺者，为了救我流干了血！燃尽了命！他受的苦还不够多吗？！现在还要用一个无辜者的命去换他的命？！这是什么狗屁道理？！这解药，我林绾宁可不要！！！”
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跌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住地颤抖。看着地上硬盘的残骸，看着屏幕上最后一点电火花彻底熄灭，看着旁边那卷诡异的《千毒引》残卷，再看着程墨那随时可能停止呼吸的身体…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锁住。一条是看着程墨在眼前死去。另一条是找到“心甘情愿的祭品”，用那凶险万分的方子和针法去赌那渺茫的生机。无论哪一条，都是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石穴里只剩下林绾压抑而绝望的啜泣，和程墨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林绾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堆硬盘的残骸里，一块指甲盖大小、布满裂痕的黑色存储芯片碎片，在彻底熄灭前，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道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加密数据流，如同濒死前的最后挣扎，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岩层，射向未知的远方虚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