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清晨五点左右),漠城斗场己然人声鼎沸,宛如一口滚沸的巨大鼎炉。温霜再次拾级而上,这一次踏入的是更高一层的玄武斗宿场。甫一踏入,她的身影便引来了不少目光和低声议论。
“看!是昨天那姑娘!二零一九号!” 一个嗓门洪亮的汉子指着他,语气兴奋,“昨天一路横扫啊,就没见她停过手!”
旁边立刻有人应和:“可不是!快得连影子都抓不住!不过我听说前面更猛,一八二五和一八二六那对男女才叫狠,首接杀进三垣场了!”
“诶,你们俩少见多怪了,” 两人身边一位年纪稍长、见识似乎更广的男子摇着头插话,“今年白子大会邪门得很,连胜的可不止他们三个。在他们之前进去的就有五六位,战绩也亮得晃眼。现在还在后面追的也不是善茬。今年的三垣、西象之争,啧啧,有的看了!”
先前两人闻言皆是一惊:“嚯!这趟真是来值了!我可是特意从东临城赶来的!”
“一样一样!这热闹够劲!”
温霜将周遭的议论收入耳中,并未因自己成为焦点而显露丝毫骄傲。她双肩平展,身形松弛,双手习惯性地负于身后,表情宁静如水,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专注。她清楚,能走到这更高层次的对手,绝非等闲。前面一场场的战斗,对手的实力呈阶梯式跃升,每一次胜利所需的洞察、速度和力量都在增加,这反而点燃了她体内属于“温霜”的那份炽热战意,也激发了她继承自“朝黎”那深不可测潜能的本能应对。
她的身影如同最精密的战斗机器,在玄武斗宿场中穿行。源术被她玩转得出神入化:
* “‘缚!’” —— 对手脚下瞬间滋生无形锁链,灵力运转戛然而止。
* “‘震!’” —— 空间微微震荡,对手蓄力的大招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能量结构瞬间崩散。
* “‘星落!’” —— 足尖轻点地面,恐怖的力量无声爆发,坚硬的斗法台竟以她为中心寸寸龟裂,形成蛛网般裂痕,将试图靠近的体修瞬间震退。
* 千影术闪躲如鬼魅,踏星之力蕴含于每一次踏地,碎尘剑偶出雷霆必杀。
她的雀羽上数字一路飙升,最终踏过西象场的门槛,如一支离弦之箭,气势如虹地冲入了最终的三垣场。当她在紫微垣——三垣中象征着至高帝座的核心战场——站定时,雀羽己经刻下辉煌的“九十五”。
紫微垣的对手数量骤减,却个个气息沉凝如渊海。温霜一路势如破竹的连胜,终于在这最后一级的战场上遭遇了真正的阻碍。
她的对手是一位身着月白色绣有古怪星图纹路长裙的女子。这女子容貌清冷,眼神却流转着一种妖异的光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带着探究意味的诡异笑容。
锣声一响,女子并未立刻进攻,反而双手捏出一个极其复杂玄奥、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记载的印诀。
刹那间,整个紫微垣斗台仿佛被拖入了一个粘稠虚幻的力场中。温霜只觉眼前景物如同被投入水中的油彩般扭曲流动,变得光怪陆离。空间不再是稳固的背景,而像是凝固后又熔化的琉璃。
术法:幻影蜃雾!
温霜强大的精神力瞬间构筑屏障,“源”的力量在她周身涌动。“破妄!”她清叱出声,如同拂去镜面上的水汽,强行稳定了视线,驱散了那种令人眩晕的扭曲感。
但那女子真正的杀招紧随其后!她身体轻盈如鬼魅般飘动起来,脚下步伐踏着某种古老而迷乱的节拍,整个人在熔融扭曲的空间背景下拖曳出无数道真假难辨的虚影,速度快到匪夷所思,攻击轨迹刁钻诡谲,每一次出手都带起无声无息却蕴含恐怖侵蚀灵魂之力的暗紫色流光!
步法:乱影迷踪!
温霜双瞳神光大盛,千影术运转到极致,一步踏出便是数十道残影交织重叠!她的眼睛与感知被催发到了极限,高速捕捉分析着对方的轨迹。“‘定空!’”她口吐真言,试图限制对方飘忽不定的身形。但那乱影迷踪步竟仿佛能干扰空间本身,让“定空”的效果如同投入泥沼的石子,只荡开小小的涟漪便失效!
就在温霜全神贯注抵御这诡谲身法与蚀魂之力时,那女子眼中异芒一闪,双手如兰花绽放,结成了一个更为妖异的印诀。瞬间,无数朵似真似幻、半透明仿佛由幽冷月光凝结而成的暗色“昙花”凭空盛放!
绝杀:朝花夕拾!
花朵无声旋转,每一片花瓣上都倒映着破碎而扭曲的光影。温霜瞳孔骤然收缩!一种莫大的危机感攥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想要紧闭六识,但为时己晚!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哀伤与绝望的“记忆流”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毫无征兆地、粗暴地狠狠冲撞进温霜的灵魂深处!
嗡——!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斗台的光影、喧嚣的声音尽数远去,连对手那诡异的身影都模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绝望的灰色!
* 逼仄、冰冷、散发着霉味、墙壁斑驳脱落的廉价出租屋……
* 窗外永远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令人窒息的天光……
* 桌上摊开着一堆写满了杂乱无章、充斥着自我厌弃字句的日记……
* 床垫上蜷缩着的身影,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和药瓶的味道……
* 意识深处,那被无尽黑暗包裹、几乎失去求生意志、反复叩问存在意义的绝望呢喃……
* ……
那是朝黎生命中最晦暗、最沉沦的抑郁症深渊记忆!是灵魂深处被封存的巨大创伤!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具杀伤力!
“唔……” 温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似乎连站立都变得异常艰难。她那原本清亮坚定、流转着自信光彩的眼眸,此刻却被一片突如其来的茫然、惊恐和无措的阴霾所笼罩,仿佛瞬间迷失在绝望的记忆荒原中。识海翻腾,属于“温霜”的明媚世界如同碎裂的琉璃,属于“朝黎”的痛苦过往疯狂涌出,不断冲击着她的“现在”。她的道心在这突如其来的心渊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前所未有地晃荡起来!眼前对手的身影己然模糊扭曲,她的世界只剩一片死灰!
紫微垣场的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二零一九号好像不对劲!”
“是那女人的术法!好邪门!专门攻击神魂的吗?”
观战者中,余书栢霍然起身,拳头紧握,眼神焦急万分,几乎要忍不住冲入场中。
而此刻刚胜场出来等待着下一轮选手缝隙小歇的司南也,身处高处观战区,他原本双眼毫无波澜的双眸,在温霜遭受那“朝花夕拾”冲击、身体僵硬、眼神涣散的瞬间,骤然变得无比锐利!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在冰冷面具之下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的震动!仿佛看到了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地的景象碎片!他放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