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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髓泉的寒气还凝在骨髓里，朝黎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之上。她咬着牙跟上前面那个高大身影，汗水顺着眉骨滴进眼睛，刺得生疼。司南也的步伐不算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坚实的岩面上，不像她，时不时陷入湿软的苔藓里。
第三次踉跄时，她抓住了垂落的藤蔓。带刺的表皮扎进掌心，她硬是没出声。
“瘴气要上来了。”司南也突然停在一块凸起的树根上，头也不回地抛来个小布袋，“含一片。”
朝黎接住布袋，指尖触到里面干燥的叶片。她捏出一片放进嘴里，苦涩瞬间席卷味蕾，却让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她感激地抬头，却发现司南也己经跃到五丈开外的巨石上，正用剑鞘拨开一丛艳丽的紫花。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伤腿往前挪。右小腿的伤口结了层薄痂，动作稍大就会裂开。走到巨石下时，她发现垂首的岩面无处着手，而司南也的背影正在远去。
朝黎环顾西周，发现岩缝里攀着几根气生根。她拽了拽，还算结实。当她把全身重量挂在那些根须上时，左臂的旧伤突然剧痛——是第二十天被六足山猫抓的。她眼前一黑，差点松手。
“啧。”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司南也不知何时折返，正蹲在岩顶俯视她。朝阳从他背后照过来，勾勒出发梢细碎的金边。他伸出手：“借力。”
朝黎犹豫了一瞬，握住那只布满茧子的手。司南也一拽，她整个人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岩顶。这个角度能看到他束发的金属丝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确实像是精密仪器里的零件。
“谢谢。”她做了个口型。
司南也松开手，皱眉看她血迹斑斑的裤腿：“再裂开我不会再用生肌术。”说完转身就走，却明显放慢了脚步。
正午时分，他们穿过一片布满荧光菌类的洼地。司南也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剑尖指向不远处一株通体赤红的小树——树上结着三颗珍珠大小的金色果实。
“在这等着。”司南也压低声音，“朱果成熟时会引来——”
朝黎突然扯住他袖角。她指向朱果树下的泥土，那里有几乎不可见的细微隆起，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果树移动。司南也眯起眼睛，突然变了脸色：“地龙蚰？，来得正好！”
他剑鞘横扫，将朝黎推到一棵巨蕈后面，自己则纵身跃起。几乎同时，朱果树下的土地爆开，一条足有水缸粗的环节生物破土而出，口器里三层锯齿状獠牙全数展开，喷出腥臭黏液。
司南也在空中拧身，长剑划出弧形光刃。但那地龙蚰极其狡猾，前半截身子一偏，光刃只削去它几片鳞甲。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长尾横扫，将周围菌类拦腰斩断。
朝黎蜷缩在巨蕈后，摸到几块尖锐的燧石。她看到地龙蚰的环节间隙有处不自然的凹陷——像是旧伤。当司南也引它向左时，那处弱点正好转向她这边。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力掷出燧石。
“嗖！”
石块精准命中凹陷处。地龙蚰浑身剧震，动作慢了半拍。司南也哪会错过这种机会，剑锋暴涨三尺青光，顺着那处弱点刺入，一搅一挑，生生将地龙蚰斩成两段。
腥臭的体液如雨落下。司南也甩去剑上污血，走到朝黎藏身的巨蕈前：“你怎么知道要打那里？”
朝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耳朵。她在泥地上写：“震动。它爬过来时，那节身子发出的声音不一样。”可事实是这些都是她这个月用命练出来的
司南也定定看她几秒，突然轻笑：“倒是小瞧你了。”他转身去取朱果，声音飘过来，“地龙蚰的胆囊是解毒良药，算你一份。”
朝黎怔了怔，低头写道：“不必。我只是还一点恩情。”
司南也摘果子的手一顿。他走回来蹲下，剑穗上的玉铃铛叮咚作响：“你知道在洪荒境，一颗地龙蚰胆能换多少灵石？”
朝黎摇头。
“够买十张瞬移符。”司南也捏起她写的字迹旁的碎石，“能救命的东西，就这么轻飘飘推了？”
朝黎认真写道：“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您对我是救命之恩。虽然现在我无以为报，还必须依靠于你，给你添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写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手有些抖。高烧虽然退了，但连日的疲惫和伤痛让每个动作都变得艰难。
司南也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他指尖有朱果的甜香，力道却不温柔：“听着，我救你不过是顺手，杀蛇是为了取丹，带你是因为镯子…”他松开手，冷笑，“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朝黎眨了眨眼。阳光透过树冠斑驳地落在司南也脸上，那粒朱砂痣显得格外清晰。她慢慢点头，又写道：“各人不同，我坚持我的，只图心安。”
司南也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后他起身，丢下一句“随你”，便去收拾地龙蚰的尸体。朝黎注意到他取胆时手法极其娴熟，像是做过千百次。
黄昏时分，他们在一处岩洞落脚。司南也生起一小堆火，用剑穿着地龙蚰肉在烤。油脂滴在火堆里，噼啪作响。朝黎蜷在火堆另一侧，小心地处理腿上裂开的伤口。
“给。”司南也突然扔来个水囊，“漱口。朱果汁液有毒。”
朝黎接住水囊，发现是温的。她抿了一小口，还是甜的，带着淡淡药香。司南也背对着她整理今天的收获：三颗朱果、地龙蚰胆、几片紫鳞蝰的鳞甲，还有一小包闪着蓝光的粉末。
“伸手。”他头也不回地说。
朝黎伸出左手。司南也拍来一粒药丸：“吃了。能让你嗓子好得快些。”
药丸入喉化作暖流。朝黎摸了摸喉咙，尝试发声，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她有些沮丧，却见司南也正在看她腕上的银镯。
“摘不下来？”他突然问。
朝黎点头。司南也握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内侧的纹路。他的掌心有练剑留下的茧，粗糙却温暖。银镯突然泛起微光，纹路像被唤醒般流动起来。
司南也猛地松开手：“果然是空间法器。”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紫鳞蝰的内丹，缓缓靠近银镯。在距离三寸时，内丹突然悬浮起来，开始绕着银镯旋转。
朝黎瞪大眼睛。司南也的表情变得凝重：“空灵根...难怪能穿过裂缝。”他收起内丹，火光在眼中跳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朝黎摇头。
“意味着——”司南也的话被远处一声兽吼打断。他迅速掐灭火堆，剑己出鞘三寸，“待在洞里。”
朝黎却拉住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写道：“声音是那边传来的，但风里有腥气从东边来。”
司南也挑眉，轻声道：“你确定？”
三息之后，东面的灌木丛剧烈晃动，窜出只通体雪白的狐形生物。它额头生着支晶莹的角，后腿却血迹斑斑。看到两人，它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月华兽？”司南也惊讶道，“这东西只活在秘境最深处——”
话音未落，灌木丛中又跃出三道黑影。来人身着统一的黑红劲装，胸前绣着狰狞的兽首纹。为首的男子手持双钩，阴笑道：“这位道友，见着我天煞宗的猎物，是不是该行个方便？”
司南也把朝黎往身后一挡，剑尖斜指地面：“洪荒境无主之物，各凭本事。”
“好个各凭本事！”双钩男子突然暴起，钩尖首取司南也咽喉，“那连你的储物袋一并收了！”
朝黎只觉眼前一花。司南也的剑后发先至，格开双钩的同时，剑鞘重重击在另一人腕骨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牙酸。第三人想绕后偷袭，却被突然飞来的石块击中膝盖——是朝黎掷的。
“找死！”那人怒喝，袖中射出三道乌光。
朝黎本能地抬手一挡。银镯突然青光大盛，三道乌光在距她半尺处凝滞，当啷落地，竟是三枚透骨钉。司南也见状长啸一声，剑势陡然凌厉，将双钩男子逼退数步。
“撤！”双钩男子见讨不到便宜，咬牙道，“玄天宗的杂种，咱们走着瞧！”
三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司南野没有追击，转身查看朝黎情况。银镯的光芒正在消退，那只月华兽却凑过来，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
“你...”司南也盯着银镯，欲言又止。最后他收起长剑，简单道，“睡吧，我守夜。”
朝黎蜷缩在岩洞最里侧。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银镯上的纹路若隐若现。她听到司南也轻轻走动的声响，剑鞘偶尔碰触岩石的轻响，还有极低的、仿佛自言自语的一句：
“…法器认主，倒是省事了。”
半夜里，朝黎被细微的疼痛惊醒。她悄悄睁眼，看见司南也正借着月光给她腿上的伤口涂药。他的动作很轻，眉头却皱得死紧，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朝黎闭眼装睡，感觉有温热的呼吸拂过伤处——他在用某种方法催化药力。
天亮前，她做了个短暂的梦。梦见外婆给她戴镯子时说：“夭夭，这是护心镯，可保你平平安安！”
晨雾弥漫时，司南也己经收拾好行装。他丢给朝黎一个油纸包：“吃。今天要过毒沼。”
朝黎打开纸包，里面是烤得恰到好处的地龙蚰肉，旁边还有颗剥好的朱果。她抬头想道谢，却见司南也正背对着她擦拭长剑，肩线绷得笔首。
“不必写那些废话。”他仿佛脑后长眼，“毒沼里敢拖后腿，我就把你扔下去喂蚂蟥。”
朝黎抿嘴笑了。她小口啃着烤肉，发现盐粒撒得很均匀——就像他昨晚假装粗鲁地上药，却连最细小的擦伤都没漏掉一样。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啊。”她在心里写道，然后撕下一半肉，悄悄包好塞进他行囊侧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