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烟仙馆里最炙手可热的名伎,非月轻莫属。不仅擅奏琵琶,歌舞也是一绝。
这身段,哪怕倒在地上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美人图。
在辛和钰犹豫要不要出面时,月轻率先提裙跪倒在他的轿子前。
“大人救我!”
那中年妇人见她向官老爷求救,也不敢再贸然动手,嘴里仍不肯饶人。
“呸!你一个妓子还想攀扯人家清官老爷?没脸没皮的下流东西,以为是个人见了你都能被色迷了心?”
她骂得实在难听,让辛和钰忍不住下了轿子。月轻规规矩矩地跪好,被撕扯散乱的发髻随着她的抽噎轻轻晃动,看着好不可怜。
妇人放下袖子,叉手行了一礼。
“这位大人,民妇并非滋事,而是这妓子竟然找上我夫君,非要纳她为妾,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要脸的?”
月轻被骂得委屈,“是康神医答应我的……”
“康神医?”辛和钰下意识看了眼凌初,见凌初也有些惊讶,心里烦闷消散了些。
她还记得,他们一起办钱渊那个案子时,不就有个在黎城的康神医吗?
月轻美目含泪,盈盈仰视辛和钰。
“大人,奴家没有说谎,那日康神医来烟仙馆赴宴,结束后我斗胆问他可否能向他拜师,他说收我为徒会被人笑话,纳我为妾倒是可以。这是他自己说的话啊……”
泪珠子从她娇媚的脸庞上滚落,任谁看了都怜爱不已。辛和钰却忍不住笑了,“月轻,你在烟仙馆都多少年了?居然会信这种玩笑话?”
他这一句话戳中了月轻的痛处,她当然知道这只是神医的随口敷衍,可她舍不得错过这个机会,哪怕会丢脸,像这样被赶出来,她也要试试。
而辛和钰戳破了她最后那点奢望,实在太残忍了。
“不是玩笑,他答应过的啊……”
她哭得实在太伤心,勾得凌初也红了眼。
她也曾这样无助且狼狈地被人围观、被人奚落,也因上位者的一句话心如死灰,没办法视而不见。
“别哭了。”她蹲下身为月轻整理好衣衫和发髻,“错的不是你,是那个姓康的,他就不该这样戏耍人!咱们把他揪出来,让他当众向你道歉。”
中年妇人好笑道:“小娘子,你别掺和。她是个妓子啊,在烟仙馆里卖身的。你跟她能有什么牵扯?”
凌初不服气,“不过是为了讨生活,笑贫不笑娼!那你夫君在烟仙馆里狎妓,你怎么不打他?”
“你这人——”
妇人作势又要破骂,瞥见辛和钰一副蓄势待发,仿佛她敢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把她打入大牢的架势,只能悻悻闭了嘴。
凌初顺着妇人的目光回头看到辛和钰。从他意味不明的笑里品出几分揶揄。
她以前多么谨小慎微?从不敢为什么事出头,现在也是胆肥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不就是仗着有辛和钰在才敢如此硬气吗?
“我不管,把你夫君叫过来,让大家都看看,这是什么神医?”
“别!”月轻拉住凌初,姿态极尽卑微,“谢娘子好意,但神医不可以颜面扫地,是我的错,您别为难他。”
凌初懂她那份侥幸,也更加心疼,“别傻了,他不会答应你的,哪怕你做得再好也没用。”
月轻眼眶里的泪珠都在颤抖,她不想认命,只要还没撕破脸,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闹市人多,辛和钰并不想在这里抛头露面,命人将月轻送回烟仙馆,顺便去告知府署衙役,他要晚一点再过去。
凌初想起自己的路引,终于有些急了,“大人,那我的——”
“本官说了,晚点。”辛和钰不再看他,就这么大剌剌地转道去烟仙馆,顺便还让凌初也跟上。
他怎么还是走到哪都要带上她?
凌初虽埋怨,却也乖乖跟上,毕竟她还是不太放得下月轻娘子。
回到烟仙馆的月轻哭得双眼都肿了,老鸨命龟公取来冰块,围在她身边急得不行。
“哎哟我的祖宗,你哭成这样晚上还怎么见人?好端端的你跑去找康神医干什么?”
听丫鬟说完来龙去脉后,老鸨戳着她的脑门骂道:“你个丧良心的东西,老娘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还想着赎身嫁人?!”
“我不该如此吗?”月轻反驳回去,“妈妈你心里不也是觉得我老了吗?这些年我给烟仙馆赚够了,如今年华不再,找个依靠有什么错?”
她那张脸依旧貌美,可鲜花只有刚开的时候才好看,月轻想走也算是自知之明。
辛和钰冷漠嗤笑,“你要找的依靠,就是来狎妓的客人?”
月轻的嘴唇动了动,说出真正的目的。
“我……我想学医,以前也不是没问过其他大夫,他们都不肯收我,我也很难认识别的大夫。只有康神医,只有他还愿意听我说两句。”
老鸨甚是不屑,“切,你一个卖笑的,还想悬壶济世啊?就算真学了医,有哪个人愿意让你给他看病?”
月轻咬唇不语,任别人怎么说,她就是要学!
这般倔强的样子落在辛和钰眼里,让他不由又多看了凌初几眼。折扇在指间转了转,他道:“看你伺候过本官几场的份上,也不是不能赏你个恩赐。”
凌初斜睨了他一眼。
伺候过他几场……
狗官!
月轻有了期盼,水汪汪的杏眼看向他。辛和钰挑眉,“你若只是为了学医,只要本官开口,点个医家收你为徒,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只要你——”
他唇角一勾,让凌初和老鸨先出去。凌初心头莫名不畅,暗暗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让她知道,那为什么非要她留下?就不能痛快点放她走吗……
伺候月轻的丫鬟端着水盆走过来,见房门关着,自觉候在外头,也不敢抬头看老鸨。
凌初随意地扫了她一眼。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瘦瘦小小的个子,倒是很忠心。
月轻被打的时候她拼命拦着,自己也挨了不少巴掌。
没等凌初收回目光,房门就被再次打开,辛和钰头也不回地走了,凌初要跟上时被月轻拽住。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凌初,还未开口就先跪了下来。
“娘子,你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