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几乎把凌初扇得跌倒在地。她捂住脸,胸膛起伏得厉害,含泪的眼怒瞪辛和钰,扑上去与他撕扯。
“你说你不知道我爹的死,我才跟了你的,你们辛家人都是混蛋,为什么不去死?!”
辛和钰厌恶推开她,冲亭外大喊:“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个疯妇拖走!”
门外侍从这才进来。
凌初有功夫在身,也不是轻易能被制住的,趁着侍从震惊于她的身手时,扭头就拔下藏刀簪刺向辛和钰。
辛和钰早有防备,却还是情急之下徒手握住那细刃,掌心鲜血直流。
侍从回过神来,再不给凌初造次的机会,折了她的胳膊,拔刀要将她就地正法时,被辛和钰喝止:“还不把她扔出去!”
没有郎君的许可,侍从们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将凌初拖出去。凌初不再挣扎,最后与辛和钰对视一眼。
他们都清楚,这场戏不能演砸。
辛腾云没有说谎,辛和钰确实说过这种话,当时的情形无非是父子闲聊间,辛腾云“随口”提起底下人有不听话的该怎么办。
辛和钰也同样“随口”的一句,向父亲表个态。
若凌初是个糊涂的,因为这个怨恨辛和钰完全在情理之中,可她不傻,她怎么会不知道,没有这句话,她爹一样会死呢?
辛腾云要挑拨离间,自己就得如他所愿。
辛和钰也明白,这是凌初在护着他,更明白他不想辜负凌初这番好意的话,就得拿出辛家人的嘴脸。
她得愚,他得恶。
他们都不能做自己。
凌初被拖走后,辛和钰召桑青上前,“你派人守着她。”
桑青有些迟疑,“大人,这样会不会……”
他知道的,大人和老爷的博弈如今走到了生死局,一举一动都要慎之又慎。万一老爷真要对凌娘子动手,又被暗中阻止的话,大人就被动了。
辛和钰凉凉看他一眼,还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心腹啊,明知道凌初无辜,也能对她的死活不管不顾。
见大人不高兴了,桑青不敢再劝谏,只能领命退下。刚要离开时又听身后传来辛和钰意有所指地说:“桑青,你做事一向让我放心,别出了岔子。”
桑青背影一顿,心里刚冒出来的念头就被大人看穿了……
他无所谓当一个恶人,哪怕余生都被凌娘子的冤魂缠上都行,他只怕大人会因为那点私情功亏一篑。
可他终究无法为大人做主,大人不让他杀,他也只能忍住。
幸而辛家的侍从还是听话的,把凌初扔出辛府后并没有做什么。凌初哪儿也没去,就在辛家大门口把脱臼的胳膊按了回去,然后缩起身子,靠着门口的石狮子默不作声,过了许久之后疲乏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当辛和钰身着官服准备去府署办差时,在门口看到的是满身晨露的凌初。
她脖子上的细麻布被露水沁得有些潮湿,微微渗出了些血迹。头发乱了,脸上还隐约留着昨夜被他打肿的痕迹。
辛和钰走向轿子的脚步加快,一眼都不敢多看她。
凌初宛如一个乡下来的怨妇,拦在辛和钰面前,昨夜的硬气所剩无几,更多的是茫然和哀求,倒真像是经过了一夜冷静,认命求活的可怜模样。
“大人,我昨天就是一时气狠了,你……你让我跟了你,就不能不管我。”
辛和钰没理会,让侍从把她拦到一边。凌初不肯罢休,跟在轿子后面喋喋不休。
“大人,我爹是因你而死的,我连家都没了,如今也没法再嫁人。也不求你给我什么名分,你总得补偿我一点吧?”
轿夫在辛和钰的命令下越走越快,凌初渐渐跟不上了,无奈之下索性在这片闹市中嚷嚷起来。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辛大人他始乱终弃,欺负我一个孤女!辛家一手遮天就算了,他辛和钰可是一州推官啊!他连自己的女人都骗,断的案子哪里能信?!”
近来辛家不遗余力地为辛和钰叫响名头,要把他为民请愿的好名声打出去,虽不怕凌初翻出什么风浪,但终究会传出些不好听的。
辛和钰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终是把凌初叫进了轿中。
表面上为了堵住她的嘴,实则终于找到了能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她一夜都没休息好,还走了那么久才到这片掩人耳目的闹市,辛和钰早心疼坏了,轻轻为她把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对不起……”
“无所谓的。”凌初苦笑,“大人,你帮我开个路引,让我离开墨州吧。”
辛和钰不是没想过,这样好歹能让她躲过辛家的监视,可他舍不得。
见他没点头,凌初也有些鼻酸,大着胆子覆上辛和钰的手背。
“昨夜那样的戏,大人能演几遍呢?万一辛老爷真要弄死我,你要和他对着干?大人,对我太好了会引人怀疑的,别耽误你的正事。”
他甚至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正事是什么啊,她怎么就敢这么义无反顾地帮他?
辛和钰眉头紧蹙,想说些什么却言语苍白,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
“你可以不用走的,我其实也没那么落下风,要是连你一个都护不住的话,我的正事也办不成。”
他要是真那么有底气,又何须委屈自己留在辛家,被无时无刻地监视?在辛老爷眼皮底下装模作样?
“可我想走。”凌初说着违心话,“我不想被卷入你们辛家的纷争,我不过就是个小小镖师的女儿,我什么也做不了!大人,我真的不想像一只蚂蚁一样随时都会被碾死,你放了我吧,我只想活下去。”
辛和钰的嘴唇有些发抖,再强行留她,自己就真成恶人了。
“好……我放你走。”他的眼中没了光采,“跟我去府署,我让人给你开路引,顺便再派几个人保护你。等你出了墨州,我也有人脉让你有个营生和安全的住处。”
原来出了墨州,辛家的手还是伸得到啊。
凌初脱口而出一句:“真可怕。”没注意到辛和钰愧疚的神色。
说定之后,凌初又被“赶”出轿子,正要继续行进时,前方一阵骚动。
只见一衣着讲究的中年妇人,将一个打扮甚是惹眼的美人儿推在地上,扯乱她的衣襟,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
“呸!你一个下作的娼妇还想进我家门?可别脏了我的地!一声狐臭勾得我男人都丢了魂,今日看我不把你打出个原形来!”
年轻美人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衣服被扯乱,白花花的酥胸引得围观之人或咋舌或唾骂,身旁的小丫鬟阻拦无果,两人的哭声此起彼伏。
凌初定睛一看,那被打的美人竟是昨夜在烟仙馆见过的花魁娘子。辛和钰也挑开轿帘,在看清花魁样貌后惊呼出声。
“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