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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初的一再催促下，辛和钰那股憋闷的心火烧到了脸上，放在腰间的手怎么都不好意思再动。但就这么退缩，他又不甘心。
两相对峙下，辛和钰磨着后槽牙一笑，“既然娘子有这般雅兴，那本官就成全你。”
他心一横，当着凌初的面就脱下外衫，见她不为所动，又咬牙脱下了中衣。
但他忘了，凌初在镖局长大，镖局里多的是光膀子大汉。
凌初就那么轻描淡写地瞟了眼他身上那点肉，忍住三分不屑，极是恭敬地行了一礼，“民女再敢阻拦大人的话只怕要被降罪了，但以民女的经验，大人精于文墨，只怕下了水多少要吃些苦头。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民女有罪吗？”
精于文墨，要吃些苦头？
辛和钰冷笑。她好大的胆子啊！就连婢女伺候他时都只敢垂眼，她就这么大剌剌地看着，还敢嘲笑他四体不勤！
哪怕是蛮夷女子都比她懂规矩！不成体统！
紧咬的牙关磨了磨，他冲凌初恨恨说道：“无论本官是死是活，你都无需担责。”
“口说无凭，若大人反悔怎么办？”
辛和钰深吸一口气，“你要如何？”
凌初想了想，“还是立信为证吧，就在大人的衣服上写，然后扣上您的官印。没带笔也无妨，民女去寻些野草，能描出颜色就行。”
辛和钰看出来了，她就是在拖延时间，以退为进，指望着他消了气也就不再发疯了。
可惜啊。
他意味不明地一勾唇，就在桑青以为能松口气时，忽而一跃入水！
桑青二话不说就要去追，却被凌初叫住。
“你下去也没用。”
凌初冷静地看着涟漪不定的水面，喟然道：“我都这么折腾了也没打消他的念头，强行阻拦只会适得其反。你就不怕在水下拉扯时，真把他呛死了？”
“可是——”桑青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着急地在潭边踱步。凌初紧紧盯着水面之下越潜越深的身影，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你家大人，还挺倔的。”
水下，辛和钰被沁凉的水流激得清明不少。其实他的水性并不好，但还是得冒这趟险。
马上又要回到厌恶之地，烦闷赌气不假，更重要的是他确实要亲自证实暗河存在，否则这案子绝对会不了了之。
潭底水草茂盛，辛和钰不敢轻举妄动，先出水换了口气，也让桑青放下心来。然后再次下潜，一番摸索后终于感觉到了水流。
然而水流的方向埋于纠缠的水草之中，辛和钰犹豫了一下，冒险探身进入。他生怕被水草缠上，轻易不敢乱动，终于在气息将尽时摸到了洞！
洞口不大，仅仅能钻过一个身材瘦削之人。探手进去，洞内水流比潭中更急，证实了有暗河涌动！
就在辛和钰欣喜收回手时，一个光滑圆润又坚硬的物体划过他的指腹，他心觉有异，将其拿出，借着潭底昏暗的光线定睛一看，竟是个完整的颅骨！
在幽深的水底猛地与那空洞的眼窝对上，辛和钰慌了下神，只想快些游出水面，却忘了自己正身处水草间。
两腿用力一蹬，不出意外地被缠了个结实，还因为这一下牵扯，不小心让自己吐出一大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倒灌入肺腑的潭水。
本能的呛咳只会加速溺水，极度窒息与恐慌袭来，痛苦挣扎却突然停下。
他不该这么冲动，明知道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做到，还有许多人在等着他。
可他真的很想逃避，水草只缠住了他一时，那些人却日复一日地像暗处的毒蛇一样盯着他。比溺水还让人绝望。
掌心没了力气，那颗颅骨滑向潭底。就在辛和钰闭上眼的前一刻，一道水花冲到了他眼前。
在辛和钰吐出那口气，水面滚起涟漪的刹那，凌初如离弦剑般抽了桑青的佩刀就冲下水。
她从小就跟着父亲习水，三两下就游到了辛和钰身边，手起刀落砍断水草，单手箍着他的脖颈将人往上拖。
出水后，辛和钰已经昏迷，凌初动作娴熟地抓着他的双脚将他倒提起来，奈何个子不够高，好在桑青反应快，赶忙上前帮忙。凌初则大力拍打辛和钰的后背，让他把呛进去的水都咳出来。
可辛和钰还是醒不过来，唇色也开始灰败。凌初二话不说让桑青放下他，对着他的嘴猛吹一口气，双手叠在膻中穴按压。
这套救急方桑青也会，两人忙活了一刻钟，总算把辛和钰这条命拉了回来。
辛和钰咳出喉间最后一点水，大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凌初就地一坐，舔了舔累到发干的嘴唇。
“大人这回总疯够了吧？”
辛和钰浑身乏软，费力地看向她。一个小娘子，坐没坐相，活似个打家劫舍的莽汉。
可她……浑身湿淋淋的不在乎，累得气都喘不匀没埋怨。万一不慎也被水草卷住，就得和他一起殒命潭底，她也没怪他专断独行。
她甚至知道他在发疯，还由他胡闹，为他兜底。
这样的人，她的唯一一个……
辛和钰低声笑了起来，哪怕呛过水的嗓子沙哑无比。
“幸好本官没处死你，看来做点善事果然能积德。”
凌初抹掉脸上的水，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也跟着忍俊不禁。
待辛和钰彻底恢复过来，他将洞里骷髅告诉凌初和桑青，凌初并未多惊讶，“三娘她们能知道这事儿，自然也会有其他人知道。出逃哪有那么容易，暗河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尸骨呢。多少人一句‘别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可实际呢？哪怕会死，她们都想逃，哪里就能这么容易过得去。”
这些尸骨还不知是哪一年的，村中户籍管得不严，根本没法查，辛和钰不会白费工夫。他当即就安排回程，至于村长儿媳和张柳氏，鉴于辛和钰和侍从没有真的受伤，刑法不宜过重，最终也被派去服徭役代刑。
不过徭役这事儿名堂多，干多干少，什么时候能服完，官老爷可不会管，都是底下小吏说了算。至于辛和钰会不会嘱咐小吏什么，凌初就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