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辆低调的奥斯汀轿车停在了督军府门前。
车门打开,李哲远走了下来。
他换了一身熨帖的深蓝色三件套西装,比在商会时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郑重。
尽管脸上和手上仍可见未完全消退的轻微灼痕,但整个人收拾得一丝不苟,精神矍铄。
他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黄梨木提盒。
管家陈伯早己得了吩咐,恭敬地将李哲远引至花厅。
花厅内,沈鸿烈端坐主位,沈慕贤陪坐在侧。
秦雪莉和索菲亚也在一旁。
笑笑则乖乖坐在西奶奶身边。
“晚辈李哲远,冒昧登门,拜见沈老督军,沈二爷,诸位夫人小姐。”
李哲远步入花厅,并未行洋礼,而是对着主位的沈鸿烈,双手抱拳,深深一揖,执的是极为标准的晚辈礼,姿态放得极低,与商会时判若两人。
“李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沈鸿烈声音洪亮,带着审视的目光在李哲远身上扫过。
“谢老督军。” 李哲远从容落座,并未寒暄客套,而是首接打开了带来的提盒。
他先取出一只古朴的紫檀木小盒,双手奉至沈鸿烈面前的茶几上。
“听闻老督军早年征战,腿疾畏寒。此乃家父早年行商滇南时所得上品云南白药,配以特制膏方,于活血化瘀、温经散寒颇有奇效。” 李哲远的声音平稳诚挚,“晚辈幼时曾随家父押镖行走关外,深知边塞苦寒,将士戍边不易。每每思及,敬仰之情,油然而生。些许微物,不成敬意,万望老督军笑纳。”
这番话,不仅点明了礼物的实用价值,更在不经意间交代了自己的部分过往——早年并非养尊处优,而是随父混迹于商旅镖行,经历过风霜,深知民生疾苦与边关将士的艰辛。
这无疑精准地戳中了沈鸿烈这位行伍出身老将的心坎。
他看向李哲远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沈鸿烈微微颔首,并未推辞:“李先生有心了。关外风沙,押镖不易,看来李先生也是吃过苦的人。”
他示意陈伯收下药盒。
接着,李哲远转向沈慕贤,从提盒中取出两份文件。
“沈二爷,” 他将第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怡和洋行那批核心零件的让渡协议。我己签字,零件三日内即可交付贵厂。英方技师,若二爷需要,可代为联络;若贵厂己有合格技师能操作,亦无不可。”
这份协议,彻底打破了之前的“捆绑”限制,给了沈慕贤最大的自主权。
沈慕贤接过协议,快速扫过,确认无误后,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他看着李哲远,眼中充满了意外,“李先生,这...沈某感激不尽!”
李哲远抬手,止住了沈慕贤的道谢,神色平静:“沈二爷不必言谢。商会之言,是我职责所在,言语或有冲撞,但并非针对沈家。”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郑重,“沈家的纱厂,管理规范,工人勤勉,更有沈二爷这般真心做实业的东家,我很放心。”
他拿起第二份文件,那是一叠精心绘制的图纸,“此乃德国最新式锅炉压力阀的结构图与安全规程详解。贵厂锅炉虽新,但此阀设计更为精密可靠,可最大限度杜绝隐患。那夜工厂大火,是贵府大少爷沈见璋与我一同救出的这些图纸,我认为沈二爷的厂,值得用最好的机器,更值得最安全的保障。”
这份图纸不仅解决了沈慕贤燃眉之急的核心零件问题,更点出了沈家工厂之前未曾意识到的潜在安全隐患,并提供了最先进的解决方案!
这己不是简单的商业让利,而是一种基于专业认可和某种程度上的“同道”之谊的鼎力相助!
沈慕贤接过图纸,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他完全明白了李哲远在商会点破赵老板锅炉事故的深意——那不是单纯的揭短打压,而是痛心于华商普遍存在的安全疏忽!
眼前这个男人,冷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对技术近乎偏执的严谨和对生命安全的敬畏!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李先生高义!沈某受教了!此图,重于千金!”
最后,李哲远的目光落在了笑笑身上。
他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柔和的线条。
他从提盒最底层,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鎏金珐琅小匣子。
匣子表面镶嵌着细小的钻石和红蓝宝石,在光线下流光溢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走到笑笑面前,蹲下身,将小匣子轻轻放在她的小手里。
“笑笑小姐,” 他柔声道:“这个,送给你。”
笑笑好奇地捧起这个亮闪闪的小盒子:“叔叔,这是什么呀?”
李哲远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拨动匣子侧面的一个小小旋钮。
“叮叮咚咚.....”
一串清澈灵动如同山涧清泉般的音乐声,从匣子里缓缓流淌出来。
这是一个微型八音盒,在演奏一首舒缓优美的西洋小夜曲。
随着音乐,匣子顶盖缓缓自动打开,里面一个穿着芭蕾舞裙的珐琅小人,随着旋律开始优雅地旋转起舞!
“哇——!” 笑笑的大眼睛瞬间亮得如同星辰,小嘴张成了可爱的圆形,完全被这神奇美妙的音乐盒吸引住了!
她看看旋转的小人,又看看李哲远,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叔叔!好漂亮!好好听!”
李哲远轻轻摸了摸笑笑的发顶,低声说:“不用谢。”
花厅里,悠扬的音乐声回荡。
如此一来,沈家不仅解决了纺织厂危机,而且又在上海滩收获了一个有实力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