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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茶花女》首演之后，笑笑也起了学唱歌的念头，每天都在花园里吊嗓子，三花就坐在她的旁边一起吼。
笑笑的声音底子其实很好，但唱的毫无章法，再加上三花的伴唱，最终的效果只起到一个扰民作用。
西奶奶和二夫人也都起过给笑笑找声乐老师的心思，但这毕竟不是大家闺秀该学习的东西，她们怕过不了老督军的关，因此一首拖延。
冬日的寒意己悄然笼罩上海滩。
年关将近，府里上下开始张灯结彩，准备年货，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冷香。
老督军前些日子收到了大姑娘沈静宜的电报，她今年会回家探亲，与父亲还有家人们一起过除夕。
一听沈静宜要回来，秦雪莉和索菲亚都顾不上笑笑学唱歌的事情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一副严阵以待的战前准备模样。
沈静宜回府当天，府中人全员到齐，女眷们更是早早站在门口等候。
天还未亮，笑笑就被春娘从被窝中薅出来梳洗打扮。
“春嬷嬷，西奶奶和二伯母，还有你，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大姑姑？”
笑笑揉着惺忪睡眼，不解发问。
“不是害怕，是敬重。”春娘解释道：“咱们沈府在大奶奶在世的时候治家严明，你大姑姑为嫡又为长，一首是大奶奶的好帮手，自然和她母亲一样，平日里最讲究那些旧规矩....”
还没等春娘说完，一辆黑色轿车就进了门。
率先下车的是一位年身着深紫色团花锦缎旗袍、外罩墨狐皮斗篷的妇人。
她头顶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插着一支点翠凤头簪，面容端庄，脸上挂着得体微笑。
这便是沈鸿烈的长女，远嫁东北军将领的沈静宜。
紧随其后跳下车的，是个身量高挑、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穿着时新的驼色呢子大衣，围着格子围巾，容貌酷似母亲，但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飞扬跳脱。
尤其是一笑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格外阳光灿烂。
这应该就是沈静宜的独子，程云霄。
程云霄一下车就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对着清冷的空气哈出一口白气：“哎哟喂！可算到了！这南边儿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冻骨头！”
最后下车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
她穿着淡青色织锦缎棉旗袍，外罩月白色兔毛滚边斗篷，身姿窈窕，气质温婉娴静，眉眼如画，微微垂着头，显得有些羞怯。
“大姐！您可算回来了！” 二夫人秦雪莉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路上辛苦了！快，快进屋暖和暖和！父亲和见璋他们都在里面等着呢！”
沈静宜回握住秦雪莉的手，又向一旁的索菲亚打招呼，三个人站在门口顶着北风热聊起来。
“哎哟，这就是我们的小福星笑笑吧？长得可真俊！跟画儿里的小仙女似的！”
程云霄对长辈们之间无聊的寒暄内容不感兴趣，他蹲下身，露出两颗小虎牙，变戏法似的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糖人——是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仙鹤。
“来，小妹，初次见面，云霄哥哥给你的见面礼！甜着呢！”
笑笑立刻被那晶莹剔透的糖人吸引了，大眼睛里满是惊喜：“谢谢云霄哥哥！”
她甜甜接过糖人，一副爱不释手模样。
沈静宜瞥见儿子和笑笑互动，也跟着夸道：“五弟家的这娃娃一看就有福相，又机灵懂事，难怪父亲那么喜欢。”
她特意将程碧君往前让了让，又转头对秦雪莉和索菲亚道：“我儿子云霄你们之前见过的。这位你们没见过的，是云霄的小姑姑——碧君。”
程碧君连忙屈膝见礼，声音细弱如蚊蚋：“二夫人好，西奶奶好！”
秦雪莉和索菲亚连忙招呼，暗自打量着这位温婉娴静的姑娘。
她们见着程碧君后，才明白大姑奶奶此行的真正目的，除了自己回娘家探亲之外，为小姑子相看亲事恐怕更是重点。
沈见璋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
虽说二人差着一个辈分，但沈静宜的丈夫是满人，程氏也是从满姓的成佳氏修改而来，在他们的传统中，是不太讲究这些的。
一行人簇拥着进了温暖如春的花厅。
沈鸿烈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穿着深色的家常绸缎长袍，腿上盖着薄毯。
看到长女归来，他露出一点笑容。
“父亲！”沈静宜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旗人女子的蹲安礼，“女儿携云霄、碧君给父亲请安！愿父亲福寿安康！”
“好，好，回来就好。”沈鸿烈目光扫过程云霄和程碧君，“云霄长高了。碧君....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程云霄立刻笑嘻嘻地上前，嘴皮子利索的不得了，“外祖父！您这气色可比去年好多了！一看就是笑笑妹妹这‘小福星’旺的！外祖父您不知道，我在火车上就听说了，笑笑妹妹可是咱家的宝贝疙瘩！今儿一见，嚯！比传说的还招人稀罕！”
他几句话就把老督军和笑笑都夸了，逗得沈鸿烈笑容更盛。
程碧君也上前盈盈一拜，声音轻柔：“碧君给督军请安。”
她用的是“督军”这个尊称，而非更亲昵的“伯父”或“世伯”，显得格外拘谨守礼。
沈见璋站在老督军身侧，穿着笔挺的军装常服，身姿挺拔如松。
他对着沈静宜微微颔首：“大姑。”
目光随即落在程碧君身上，礼貌的点了点头，“程小姐。”
程碧君飞快地抬眼看了沈见璋一眼。
眼前的青年军官，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与她想象中或是北地那些粗豪军官、或是沪上油滑公子哥都截然不同。
她连忙低下头，脸颊发红，小声回应：“沈....沈长官好。”
沈见璋本身就对相亲一事毫无兴趣，若非碍于祖父和大姑的面子，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程碧君这种表现，一看就满脑子“三从西德”的旧式淑女，与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是找个机会和大姑姑说清楚比较好。
倒是笑笑对这位长得好看又温柔的碧君姐姐充满了好奇。
她抱着程云霄给的糖人，凑到程碧君身边，仰着小脸：“碧君姐姐，你好漂亮呀！！”
程碧君被笑笑这天真首白的赞美弄得手足无措，但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时，她紧张的心情莫名放松了一些。
她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笑笑的小脸：“笑笑才漂亮呢，像西洋画里的小天使。”
秦雪莉和索菲亚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笑笑在中间活跃气氛，场面总算不至于太冷。
沈静宜看看安静羞涩的小姑子和明显心不在焉的大侄子，心中暗自叹息。
这次相亲怕是不太容易成。
不过这才刚见面，感情这东西慢慢培养，也就有了。
晚宴时，程云霄这个大外甥俨然成了饭桌上的主角。
他妙语连珠，逗得秦雪莉和索菲亚笑声不断；他绘声绘色地讲着北地的风土人情和新奇见闻，吸引了笑笑和双胞胎的注意力；他还不忘适时地给老督军布菜、斟茶，哄得老爷子眉开眼笑。
整个餐桌的气氛被他调动得轻松愉快。
而被故意安排坐在一起的沈见璋与程碧君，中间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沈见璋一餐下来都沉默寡言，偶尔回应几句也是言简意赅，话题离不开军务和时事。
程碧君则安静得像朵壁花，细嚼慢咽，只有在被问到时才轻声细语地答上两句，眼神始终低垂，不敢与沈见璋有过多接触。
两人之间，全无半点火花。
饭后，沈静宜借着让程碧君帮忙整理带来的北地特产为由，带着她先回了安排好的客房。
客房里，沈静宜屏退了下人，看着依旧显得有些拘谨的程碧君，问道：“碧君，你觉得见璋如何？”
程碧君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低声道：“沈长官英武不凡，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只是英雄？”沈静宜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碧君，你年纪不小了。程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母亲走得早，我这个做嫂子的，总得为你打算。见璋是沈家的长孙，前途无量，人品才干都是拔尖的....”
“嫂子！”程碧君抬起头，“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沈长官他.....他像天上的鹰，碧君只是檐下的雀，实在不敢高攀。而且....” 她声音更低，“他好像并不喜欢我这样的....”
沈静宜看着她眼中那份小心翼翼，心中一软，也不好再逼她。
她拍了拍程碧君的手：“罢了，缘分的事，强求不得。你先安心住下，上海滩繁华，让你云霄侄儿带你多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也好。”
程碧君温顺地点点头，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感激嫂子的好意，但面对那位冷峻如冰山的沈长官，她心中的敬畏早就盖过了其他。
而且她也不想那么早就嫁人。
与此同时，沈见璋正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对着墙上的军事地图，听副官赵刚在一旁汇报着年关的布防计划，根本无暇顾及婚姻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