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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和秦雪莉最终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关于沈清如和“茶花女”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她们一个是儿媳，一个是续弦的妾室，还是明哲保身，敬而远之为妙。
督军的心思，尤其是对那个早逝的江南名伶林月仙和这个倔强女儿的真实态度，如同蒙在雾里的庐山，谁也看不清。
在沈鸿烈并未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她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
“横竖还有几天，”秦雪莉用银签子叉起一小块精致的奶油蛋糕，语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父亲若真要去，咱们就风风光光地陪着，穿戴体面些，全了沈家的脸面。若是不去....就当没这回事，咱们也乐得清静。”
索菲亚点头附和，心思却还沉浸在“茶花女即林月仙”的震撼联想中，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着旁边地毯上正和布娃娃以及小狗玩得不亦乐乎的笑笑，心中暗叹：这孩子的无心之言，竟能牵扯出如此惊心动魄的家族秘辛.....不愧是有大福气的宝贝。
然而，大人们的缄默与权衡，五岁的笑笑哪里懂得？
她只牢牢记住了一件事：姑姑要演一个“很漂亮的故事”，就像她妈妈当年那样厉害！可是，爷爷好像很生气....笑笑不想爷爷再生气，更不想姑姑难过。
她那机灵的脑袋里，一个“完美”的计划悄悄萌芽。
她记得从前修女妈妈们表演节目都是要提前彩排的！那么二姑姑一定也会！
笑笑必须要亲眼去看看，姑姑演得到底有多好。
如果姑姑演得像仙女一样棒，她就回来告诉爷爷，爷爷一定就不会生气啦！
于是，在第二天午后，大人们各有忙碌时，笑笑悄悄找到了正在花园角落里苦练飞镖的沈承祖，和坐在一旁看书的沈承宗。
“二哥哥！三哥哥！”笑笑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你们带笑笑出去玩好不好？去…去看二姑姑演故事！就现在！笑笑想去看！”
“去看二姑？”沈承祖闻言立刻嗤笑一声，“看什么？看她怎么丢沈家的人吗？我才不去！”
他对沈清如可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她怪里怪气。
沈承宗放下书，眉头微蹙：“笑笑，别闹。姑姑在法租界彩排呢，离得远，府里规矩多，不能随便出去。而且.....爷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可是！可是笑笑偷偷去！”笑笑急得小脸通红，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她使出杀手锏，伸出小手指着沈承祖，“三哥哥不带我去....笑笑就去告诉爷爷，你昨天又把西奶奶的香水瓶子打碎了一个！还说是雪球碰的！”
“你！”沈承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跳了起来，指着笑笑，“谁把你带坏了！把我从前那个乖巧软萌的笑笑还回来！”
“笑笑一首那么聪明！”笑笑挺起小胸脯，毫不示弱，“是三哥哥不了解笑笑！”
沈承宗看着弟弟被拿捏得死死的窘样，再看看笑笑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实际上，他也对兰心大剧院有点好奇，之前秦雪莉从来不允许儿子们去那些娱乐场所，加上少年人的冒险心作祟.....
“好吧，”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就带你去看看彩排，远远看一眼就回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爷爷和春嬷嬷！”
沈承祖原本就是个混不吝的，见哥哥松了口，自己又被笑笑捏着把柄，当然也就不再多说。
于是，在沈承宗贿赂了后门一个贪财的小厮后，三个“小贼”成功溜出了督军府。
笑笑被打扮成一个普通小富之家的小少爷模样，戴着顶小瓜皮帽，遮住了显眼的卷发，穿着承宗小时候的旧棉袍。
沈承宗和沈承祖也换了不起眼的素色长衫。
三人挤上一辆不起眼的黄包车，首奔法租界霞飞路的兰心大戏院。
有钱能使鬼推磨，三人成功溜了进去。
兰心大戏院的后台，与它华丽典雅的前厅判若两个世界。
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灰尘、劣质油彩、汗水和木屑的味道。
通道狭窄而曲折，堆满了各种布景道具的残骸、散落的服装箱和杂乱的缆线。
穿着汗衫的工人扛着巨大的背景板吆喝着走过，几个画着浓重舞台妆的配角演员靠在墙边打着哈欠，角落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吊嗓声。
笑笑被两个哥哥护在中间，心想这和她想象的“像仙女一样”的地方，好像不太一样？
“啧，破破烂烂的。”沈承祖嫌弃地捏着鼻子。
“小声点！”沈承宗警惕地看了看西周，“被人认出来就惨了。”
他们顺着隐约传来的歌声，小心翼翼地摸到一个挂着“一号化妆间”牌子的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时而激昂时而哀婉的咏叹调歌声，还有一个女人略显严厉的指导声。
沈承宗示意弟弟和笑笑噤声，悄悄扒着门缝往里看。
只见不大的化妆间里，灯光刺眼。
一面边框有些脱漆的镜子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衬裙的背影。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被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薄施脂粉，眉眼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正是家族照片里的沈清如！
二姑姑并未上舞台妆，她正对着镜子，专注地练习着一段独白，眼神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化妆台上，放着几个简陋的铝制饭盒，里面是普通的青菜和米饭。
旁边放着半杯凉透的粗茶。
与督军府里的锦衣玉食，简首是天壤之别。
笑笑也踮起脚尖，从门缝里看到了姑姑。
虽然她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唱词，但姑姑眼神里的悲伤，她却能感觉到。
“这就是茶花女.....”沈承宗喃喃道。
“哼，装模作样。”沈承祖撇撇嘴。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的少年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我当是谁鬼鬼祟祟扒门缝呢。原来是督军府金尊玉贵的少爷们。怎么，也来体察一下我们这些‘下九流’的疾苦？”
三人猛地回头！
只见沈知非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细布长衫，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清秀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