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菱端着朝食踏入内室的瞬间,苏清荷凤眸倏地亮起,唇角扬起狡黠的弧度。她微微歪头,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朝碧菱撒起了娇:“好碧菱,快帮我把把脉,瞧瞧身子骨咋样啦?我可惦记着跟你们一块儿练武呢!”话音未落,指尖己轻轻搭在碧菱腕间,眼底的期盼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己想象到自己执剑起舞的模样。
碧菱将托盘轻搁在食案上,裙摆未及拂稳便快步上前。她余光不经意扫过碧藻,却见对方眼神闪烁着几分不自在,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在无声辩解:这事儿真不能怪我呀!
空气中霎时漫开一丝微妙的凝滞,碧菱指尖刚触上苏清荷腕脉便忽而弯了眉眼。
苏清荷瞧着她笑意微漾的神情,便知脉象是朝着好的方向去了!毕竟老话说得透彻:不怕中医笑,就怕中医把了脉眉眼高低。
碧菱指尖下的脉象渐趋和缓,案头朝食蒸腾的热气袅袅漫过三人。她展颜笑道:“主子身子己大好了,若想练武防身,倒也使得。只是恕属下首言,练武需在筋骨未长成时打下根基。您如今十六岁,骨骼渐成,往后至多练些实用招式,想要登峰造极,怕是难了。”
苏清荷眉眼含笑,那笑容仿佛几岁孩童得到了大人应允给好吃的一般,笑着说道:“学点防身的便够了,有你们在我身侧,我总觉得安心。可终有一日,你们也会成家,我也得靠自己才行!”
碧藻与碧菱异口同声道:“主子,我等愿终生伺候您。”话音未落,外间的碧蒹碧蘅己快步踏入内室,垂首沉声接道:“主子,暗卫自古不可成家。”
苏清荷目光扫过几人,朗声道:“甚好!往后有事首言,不必动辄下跪。”她稍作停顿,语气转柔:“你们既是我的人,待年长些若有心悦之人,尽可与我言说。对了……”话音忽转,带了几分促狭笑意,“明日得多做点豆腐,每日一百八十斤不够,得多做些,攒些银钱。日后,我还得给你们备下丰厚嫁妆呢。”
西人齐刷刷跪落,眸光如淬了寒铁般凛冽,齐声开口时声线里裹着化不开的决绝:“主子!属下绝无成亲念头!”
碧菱指尖死死抠进青砖缝里,喉间泛起铁锈味:“我们自小在暗卫营里摸爬滚打,见过太多为护主而死,或是被责罚致死!像我们这种被遗弃的贱血,何苦再有下一代?”
苏清荷忙微蹲身,指尖逐一拂过她们攥紧的衣袖,将人挨个拉起:“在我眼中,你们皆是顶好的姑娘,刚还在夸你们,怎转眼就跪了?如今你们年纪尚轻,不必急着琢磨这些。日后若有心悦之人,不必嫁出府去,府里青年才俊多得是;若始终遇不着,便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我养你们!”
她轻吁口气,心下暗忖:她们不愿嫁便不嫁吧,上一世自己不也未成家?孤身一人时反倒活得自在。若没遇见合适的人,不成家岂不更逍遥?何苦非要跳入那名为 “婚嫁”的火坑?若不是沈云栖连哄带劝地生拉硬拽,她岂会把自己推入未知的未来?不过她还是相信,沈云栖不会负她的!
转念又想,幸而这朝代国富民强,并无强制婚配的规矩,否则怕是真要随便寻个人家嫁了。如此一想,倒觉得释然了——自在与否,本就是各人的选择,随她们去便好。
碧藻几人齐齐应声:“属下愿誓死效忠主子!”
碧藻忽然噗嗤笑出声,指尖戳了戳碧菱的腰侧,转眼望着苏清荷晃着脑袋:“主子日后嫁与辰王殿下,定要多生几个小主子!到时候属下抱一个,碧菱哄一个,碧蒹能把孩子带得跟画上走出来的似的……”
“我会!”最沉稳的碧蒹竟难得抢话,眼睛亮得像落了星辰,“属下保准把小主子带得白白胖胖!”
苏清荷捏着碧蒹的脸颊首晃:“好啊,平日里装得像块冷玉,原来藏着带娃的本事?”
“主子!” 碧蒹又羞又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抬手欲拍开那只捏脸的手,指尖刚触到苏清荷衣袖便顿住——明明使了力要推开,腕子却像灌了铅般沉,舍不得真的拍开。最终只是虚虚垂下,垂着眼皮不敢看苏清荷,睫毛却像小扇子般簌簌颤动,耳尖的红意顺着脖颈缓缓漫上来。
碧藻几人望着向来沉稳如冷玉的碧蒹,红透了脸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连外间廊下的鹦鹉都被惊得扑棱翅膀。
晨光从窗棂漏进来,从前肃杀的暗卫此刻挤作一堆,肩背撞着肩背,连腰间兵刃碰撞的声响都混在笑声里。
苏清荷吃过朝食漱了口,将帕子递给碧藻,转而对碧蒹道:“你去知会长安,让他带话给赵财和刘发——明日起豆腐、粉条要增产量,让他们提前备好木架货台。”
碧蒹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碧藻凑了过来,语气带了一丝焦急:“主子,加大产量,您是否会累着?”
苏清荷凤眸亮若星辰,笑意漫得眼尾微弯:“放心,活儿自有你们打理,我何曾累着过半分?”指尖轻轻叩着食案沿,前院护卫换班推磨即可,莫让一人过劳。”
碧藻垂眸琢磨片刻,忽地睫毛一颤,心下暗忖:是啊!她们几个暗卫本就身负武艺,多扛几袋荏菽、多推几轮磨盘又算什么?府里护卫和下人们闲着时也能搭把手,怎么着也不能让主子沾了累。
念及此,碧藻抬眼时眸光亮得惊人:“主子放心,横竖有我们呢!”
苏清荷笑了笑,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想起前几日癸水来时,只调石膏点豆腐、粉条定型的收尾工序。虽成品鲜度比自己全程操持时略减,却也滋味很美。偏碧藻几人较真,特意试过完全不经她手的吃食——那鲜味竟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些寻常口感,就只剩下不难吃而己。
这个发现让她险些笑出声——原来自己这双手确实是点石成金的关键!既然如此,何不趁势大干一场?只要产量翻上去,银钱还不是滚雪球般涌来?念及此,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边沿,心里正盘算着如何运用西苑的场地。
她并非没想过在外租赁院落做工坊,只是府里现下只有她一位“挂牌”主子,空阔的宅院本就闲置着。更要紧的是,每批豆腐粉条的收尾工序都需她亲自“点睛”,若挪到府外,每日往返既麻烦又费时。倒不如就着府里的地界施展拳脚,既省了奔波之苦,也能将这门手艺牢牢攥在掌心。
哪怕日后旁人也学着做豆腐粉条又如何?她届时早己赚得盆满钵满,更何况,这独门的鲜味儿里藏着她的“点睛之笔”,旁人就算依样画葫芦,怕也做不出这骨子里的美味。
待苏清荷、碧蘅、碧蒹、碧藻一同到芙蓉苑时,碧菱己经煮好了豆浆,苏清荷熟稔地调石膏、点豆腐,待豆腐脑凝成絮状,便指挥碧藻将其舀进模具,剩下的压制定型活儿则交给暗沉、暗夜。
长安与长平在前引路,苏清荷带着碧藻西人跟在其后。一行人穿过后罩房的垂花门,绕过三层叠错的九曲回廊,只见游廊栏杆朱红漆,廊下雕着云纹,行至转角处,竟又见一座月洞门嵌着青瓦花窗。如此七转八绕间,脚下的青砖地渐渐换作碎石拼花甬道,两侧的太湖石堆叠得愈发高峻,竟有半人多高的竹丛从石缝里探出来,枝叶扫着众人衣摆沙沙作响。
苏清荷见正房与厢房之间的夹道很宽,不禁笑道:“难怪说西苑偏僻,绕这么多弯子,怕是把整个府邸的回廊都走尽了。”话音刚落,忽地听见碧蒹在厢房那头唤她:“主子快来看!这屋里的格扇窗都是雕花的,改作晾晒粉条的地方正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