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鼓点,在死寂的病房里敲响了整整一夜。幽蓝的屏幕光映照着林晚苍白却异常专注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冰冷的键盘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她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残影,黑色的命令行窗口里,绿色的代码如同奔涌的洪流,构筑着一个精密而危险的幻境——一份足以以假乱真、却内藏致命杀机的“天枢”2.0核心数据。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专注中飞速流逝。窗外的黑暗浓稠如墨,只有远处城市的零星灯火在无声闪烁。墙上的电子钟,猩红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02:58。
最后一行指令确认输入。
回车键被重重敲下。
屏幕中央,一个象征着数据传输完成的、极其微小的绿色对号标志一闪而逝。
林晚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呼出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懈,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指尖因为长时间的高速操作而微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过度消耗后的眩晕感。
成了。
那份带着剧毒的“礼物”,己经通过层层加密跳转,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周慕言指定的暗网服务器深处。剩下的,就是祈祷苏伯伯平安,祈祷周慕言这个贪婪的疯子,会如她所料地咬钩,激活那份足以反噬他整个科技帝国的“毒饵”。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后的茫然席卷了她。她甚至没有力气去看一眼病床上的陆沉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只想沉沉睡去。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唔……”
病床上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痛楚的呻吟。
林晚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弹跳起来,踉跄着扑到床边。
陆沉舟醒了。
他不知何时己经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失焦,正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他的右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指节用力到泛白,身体因为左臂神经修复带来的剧烈抽痛而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止痛泵似乎己经无法完全压制这波汹涌的疼痛浪潮。
“沉舟!”林晚的声音带着惊惶和急切,“很疼吗?我去叫医生!”她转身就要按呼叫铃。
“别……”陆沉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痛楚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执拗。他艰难地转过头,失焦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晚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剧烈的痛苦,却依旧锐利得惊人,像要将她看穿。
“药……”他艰难地吐出字眼,目光扫向床头柜上放着的止痛药片和水杯。
林晚立刻会意,手忙脚乱地倒水,又按照护士之前的交代,数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她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片,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唇边。
陆沉舟就着她的手,将药片含入口中,然后急切地含住吸管,大口地吞咽着温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但身体深处那如同电钻般的神经抽痛依旧肆虐。
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冷汗不断渗出。林晚放下水杯,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一种尖锐的、感同身受般的痛楚再次攫住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昨夜一样,用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按上他紧绷的、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的太阳穴。
指尖落下的瞬间,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又猛地一颤,似乎是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激得缩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像昨夜那样攥住她的手腕,也没有推开。
林晚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开始用极其柔和的力道,缓慢地、一圈一圈地揉按着他紧绷的太阳穴。她的动作很生疏,却带着一种全然的专注和一种……试图分担痛苦的笨拙努力。
时间在无声的按揉和压抑的喘息中缓慢流淌。
不知是药物开始起效,还是那微凉的指尖和轻柔的按揉真的起了作用,陆沉舟紧蹙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线,急促的喘息也慢慢变得悠长了一些。他依旧闭着眼,身体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只是那只攥着床单的手,指节依旧泛白。
林晚不敢停下,持续地、专注地揉按着,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她看着他苍白脆弱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未干的冷汗,看着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弥漫开来,混杂着愧疚、担忧,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心疼?
就在这时,陆沉舟那只紧攥着床单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般的迟疑,松开了床单。然后,那只带着薄茧、滚烫而微颤的手,极其轻微地、近乎小心翼翼地,向上抬了抬。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犹豫地停顿了一瞬,最终,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力道,轻轻地、极其克制地,搭在了林晚按在他太阳穴的手腕上。
没有攥紧,没有禁锢。
只是一个轻轻的、带着滚烫温度的……触碰。
那触碰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却让林晚浑身猛地一颤!指尖的动作瞬间僵住!
她愕然地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腕上的、苍白而修长的手,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和指尖传递过来的、极其细微的、带着痛楚余韵的颤抖。一种难以言喻的电流感瞬间窜遍她的全身,让她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这不是命令,不是掌控。
这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寻求安慰?一种在极致痛苦中,对唯一靠近热源的……脆弱依恋?
陆沉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指尖的停顿。他依旧闭着眼,但那搭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窘迫,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极其缓慢地、带着不舍般地,松开了。
他收回了手,重新搭回被面上,指节依旧因为隐忍疼痛而微微用力。
林晚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太阳穴上,手腕上那被触碰过的皮肤却仿佛被烙铁烫过一般,残留着清晰的、滚烫的触感。她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茫然、无措……还有一丝丝……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悸动?
她强迫自己忽略手腕上那异样的感觉,重新集中精神,指尖再次落下,继续那轻柔的按揉,动作却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陆沉舟没有再动,只是那紧蹙的眉心,似乎又舒展了一点点。他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与林晚清浅的呼吸,以及仪器的滴答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窗外的黑暗,似乎开始褪色。遥远的天际线,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漫长而煎熬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晨光,带着稀薄却执着的暖意,穿透厚重的云层,艰难地挤进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冰冷的地板上投下一条窄窄的金色光带时,林晚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嗡……嗡……
不是电话,是短信。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病床上的陆沉舟,他似乎被这细微的震动惊扰,眉头又蹙了起来。她立刻停下按揉的动作,动作极轻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是苏晚晚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西个字,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和感激:
【我爸平安!谢谢!】
轰——!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狂喜瞬间冲上林晚的头顶!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她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那声哽咽的欢呼溢出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却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苏伯伯没事了!她的铤而走险,她的孤注一掷,成功了!
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终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
巨大的喜悦让她几乎忘记了身处何地。她下意识地抬头,含着泪光的眼睛看向病床——
正对上一双深邃的、清醒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
陆沉舟不知何时己经完全睁开了眼。晨光熹微,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却为他深邃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看着她眼中那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激动,看着她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的手。
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分。没有询问,没有探究,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早己预料到了什么。
林晚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他看到了?他猜到了?他会不会以为她又在搞什么鬼?那份伪造的数据……会不会被他察觉?
巨大的恐慌瞬间取代了喜悦,让她浑身冰冷。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注视压垮时,陆沉舟的嘴唇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手术后的虚弱和沙哑,低沉地响起,打破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内容却完全出乎林晚的意料。
“你按得,”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目光扫过她僵在半空的手指,“……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