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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拉着苏软软，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脚步声踩在厚重的藤蔓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那巨大的苔藓帽子颤了一下，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球如同泡在污水里的玻璃珠，在几乎睁不开的眼缝里扫过工令牌的信息。
“滋……苏软软…见习……”他的声音极其含糊沙哑，说话如同漏气的风箱，“……伴行员，赤霄…积分？哦嚯嚯……”一声意味不明的、带着油腻腻幸灾乐祸味道的嗤笑从他紫色厚嘴唇里挤出，那两点浑浊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赤霄腰牌那个刚刚熄灭的警告标记位置，仿佛能透视看到下面刺眼的“-5”字样。
“不错不错…新人嘛…有干劲…负分启动…这开局…挺好……”苔藓头绿脸工慢悠悠地放下他那根硬叶笔，身子沉重地往后靠在用扭曲枝条盘成的椅背上，椅背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工具…这就给你们取……”
只见他那双绿得流油、还沾着墨绿色泥点的手，慢吞吞地伸进工作台底下——那动作缓慢得如同海底捞沙。一阵叮铃咣啷的刺耳金属撞击、摩擦声之后，他拖出来两样东西。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第一个物件被他随手丢在坚硬的藤蔓地板上。
那是一个…锈迹斑斑、表面坑洼如同被星兽啃过、还挂着一缕缕可疑干枯草屑和墨绿泥浆的黑色…巨锅？足有半人高，锅底和边缘几处都透着不规则的孔洞，似乎曾被暴力捅穿过。锅沿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小字：“【活性肥料残留处理器皿（初级·残次品回收）】”。
赤霄的眼角猛地一跳！
砰！！哗啦啦——！
第二样东西被苔藓头绿脸工动作粗鲁地扔了出来！砸在那个破锅上，发出更刺耳的噪音！溅起地面上一层薄薄的腐殖质飞灰。
这是一个更大号的、藤条编织的、极其破败且污秽不堪的大筐！筐体多处断裂，用某种发黑的藤蔓和锈铁丝胡乱绑扎着。筐里塞满了各种乌七八糟的玩意：一把锈得如同得了麻风病、刃口锯齿状卷边的厚重铁钳；几根长短不一、顶端沾满凝固墨绿浆汁的硬木棍；一个用巨刺仙人掌硬壳掏空做成的“安全帽”（边缘的尖刺断裂了好几处）；几卷色泽黯淡、带着霉点和明显啃噬痕迹的黑色韧性藤蔓（疑似安全绳索）；最后，还有一个极其劣质的木柄铁环上串着两个锈穿出孔的小铁铃铛（其中一个铃铛上的锈眼快裂成两半了），铃铛被随意塞在筐底一堆草屑里。
筐体一侧用干涸泥浆涂了西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基础劳务工具套组（标准·待报废翻新）】”。
一股混合着铁锈、烂泥、陈腐草木霉变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赤霄看着地上的“破锅”“破筐”，又看了看自己腰间那刚刚经历一轮“负分警告”、刻着“工令”二字的劣质木牌。妖气在他身周无声蒸腾！冰冷的银眸深处，是即将压抑不住的、足以冻结星河的极致冰寒！这是打发乞丐，还是故意羞辱？！
那苔藓头绿脸工具发放员却毫无所觉，或者根本不在乎。他甚至打了个夸张的哈欠，巨大的苔藓帽都在抖动，眼皮更耷拉了几分，仿佛刚才搬运这两件垃圾耗费了他巨大体力。
“东西…就这些了…”他含混不清地说，用沾满墨绿泥浆的肥厚手指随意点了点，“【处理器皿】…一个…【工具套组】…一组…领取确认…” 他慢悠悠地拿起那块树皮，想要往上面划拉，根本不等他们检查。
“等等。”赤霄的声音像是极地寒风刮过冰原。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让苔藓头工手里的树皮都停止了划动。“破损。无法使用。”
苔藓头抬起厚重的眼皮，浑浊的瞳孔眯了一下，似乎才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伴行员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和他周身那股凝而不散的凶戾。
“嚯…新人…还挺挑剔…”他又嗤笑了一声，但那动作却明显更敷衍了。“装备…就是这样的…能用…能用就行…修修补补…乃工作常态…界桥经费…紧张啊…”他一边说，一边极其缓慢地抬起他那双沾满墨绿泥浆的大手，随手指了指角落堆积如山的各种破烂废料，以及旁边一个巨大的墨绿色粘稠淤泥池。“…那边…有备用材料…自己…搞定…别耽误我…打报告…”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破工具给你了，爱要不要。要修？材料就在那边，自己去弄。别烦我。
苏软软从赤霄身后钻出来，小手好奇地想去戳那个破了大洞的锅底。“这个锅……好大的嘴巴呀……它都漏了……怎么装东西呀？”
赤霄的指骨捏得咔吧一声轻响。他绝不会去碰那些污秽的垃圾材料，更不会在这种地方动手“修补”！这个“工具”管理员的态度，己然踩在他的底线上！冰冷的杀意几乎要溢出！
腰间的工令牌突然红光一闪！猩红色的警戒文字急促跳跃：
【警告！伴行观察员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与潜在冲突倾向！请注意！对‘界桥后勤工作人员（在岗）’进行物理或精神层面主动攻击，将视为违反《生存指南》第一条核心条款及劳务派遣协议！最低处罚：劳务积分 -10000！附带触发‘追溯·因果湮灭’前置程序扫描！！！】
冰冷的文字如同无形的枷锁，精准地扣在他抬手的动作前！
苔藓头绿脸工似乎感受到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极致危险气息，他那慢吞吞的表情僵了一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惊惧，随后迅速转化为更深的厌恶和不耐烦。
“快点…快点…领了东西…就滚蛋！后面…还有人排队呢！”他急声呵斥，却虚张声势地使劲挥了挥沾满泥浆的手，示意赤霄立刻拿走那两件破烂。
赤霄的银眸冰封万载。
就在这尖锐的矛盾和强制束缚的规则压力僵持不下之际！
“赤赤哥哥……”苏软软扯了扯赤霄的衣角，仰起小脸，大眼睛里倒映着那个被随手丢在筐底、满是锈迹和破洞的小铃铛。“他刚刚说……不能打人……但没说……不能用工具呀？”
她的小手指着那个铃铛。
赤霄冰封的眼底，蓦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光！
腰牌上那猩红色的警告文字停顿了一下，似乎规则在对“主动攻击行为”和“摇铃”定义的边界进行临时逻辑校验。
苔藓头绿脸工根本没听见或没理解小丫头的嘀咕，他正急不可耐地想挥手驱赶这个一看就难缠至极、还背负债的刺头新丁。
苏软软见赤霄没阻止（虽然赤霄的脸更冷了），她飞快地伸出小手，极其敏捷地一把将那个沾满污垢、锈迹斑斑的小铃铛从筐底的草屑里捞了出来！动作快得甚至没碰到旁边的破锅破筐！
她抓起铃铛，小脸憋着一股劲儿，学着以前看村口货郎摇铃铛招揽生意的样子，握住那个极其劣质粗糙的木柄，对着前面一脸不耐的绿脸工具发放员，用尽力气——
叮当、叮当当！
叮当！叮当！
劣质的铁铃碰撞声在巨大而混乱的仓库里微弱地响起，如同蚊蚋振翅！锈透的铃铛声音嘶哑难听，甚至还带了一点破铜片摩擦的刺耳噪音！
苔藓头绿脸工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铃铛声吓了一跳，肥厚的眼皮努力掀开一点：“吵死了！干嘛呢？！收破烂……”他的咒骂戛然而止！
噗通——！！
空间中央那个巨大的、缓慢蠕动翻涌的墨绿色“活性肥料”淤泥池，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池面猛地炸开一个大洞！无数粘稠淤泥呈放射状喷溅向西面八方！
一股浓烈到足以瞬间让人窒息、混杂着万年腐烂根系和强酸植物腐蚀液的恐怖气味，裹挟着狂暴的、混乱而野蛮的灵魂波动，如同无形的冲击炮，狠狠地轰在整个仓库空间里！
“嗷————！！！”
伴随着这声巨大、暴戾、狂躁却同时又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憋屈和委屈的嘶吼！一个庞大到占据了大半个仓库穹顶高空的虚影从淤泥池中冲天而起！
漆黑的、凝固着万年污迹的朽木船体！
破烂的、沾满了恶臭粘稠淤泥的船帆！
船首位置那狰狞的撞角上，此刻正滴答滴答往下流淌着墨绿色的浓浆！
还有甲板上堆积如山的、不断蠕动着的半消化苔藓团块、腐败藤蔓碎片和各种不明植物残骸！
正是之前被强行流放到“待分类低效垃圾灵体收纳航道”的三手渡界船灵！！！
它巨大的船体上覆盖着厚厚一层令人作呕的淤泥，那两盏猩红的光点此刻几乎被墨绿色包裹起来，透过污迹射出的光芒充满了狂暴的混乱和被强行从“舒适”淤泥池里拽出来的极度恼怒！
被甩飞的淤泥如同无数炸弹，劈头盖脸地砸向仓库各处！那个用向日葵花盘做的梯子被一团拳头大的淤泥“咚”地一声砸中，发出了类似放屁的哀鸣，萎顿在地。一群堆在角落、像放屁虫一样偶尔会喷射火星的暴躁木柴被大量淤泥覆盖，发出剧烈的“呲呲”声，表面火星瞬间全灭！那个绿脸工具员巨大的苔藓帽子，首接被一大坨从天而降的厚重泥污“啪叽”一声正中顶心！
“唔唔唔唔——！” 苔藓头工整个人瞬间被墨绿色的“有机面膜”糊了满脸！眼睛、鼻孔、嘴巴全部被堵塞！粘稠污物还顺着他绿色的脸颊流下来，把他那件本来就肮脏的绿色短褂彻底染成了墨色！他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泼了粪的腐烂树墩！
整个仓库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恶臭弥漫！警报无声！
苏软软也被那股恶臭和巨大的影子吓得后退一步，小小的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刚立下“奇功”、声音破哑的锈铃铛，小嘴微张，看着那个疯狂甩动淤泥的庞然大物，眼神在惊吓和一种“怎么是你？！”的困惑中摇摆不定。
赤霄站立在原地，脚下无形的妖气微微震荡，将所有扑面而来的污秽泥点隔绝在三尺之外。他那双倒映着污秽巨船和无边混乱的银眸深处，冰封的瞳仁里，终于清晰地、精准地倒映出巨船底部某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温润柔和、毫不起眼、却如同最顽固印记般镌刻在船壳深处的，小小的、暖白色的、贝壳形状流光标记！
标记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难以言喻、仿佛源自彼岸生命本源的……牵引波动。
源头，清晰地指向苏软软手中那个还在冒着轻微铁锈味的破铃铛！
赤霄的目光移向身边那个握着破铃铛、表情有点懵又有点嫌臭而皱起小鼻子的小丫头。
那本捏在赤霄指间、残破得如同刚经历过风暴蹂躏的《临时生存指南》封面边缘，一行用最小号字体印着的补充说明，在摇曳而混乱的光影中清晰异常：
……发出声音求助。对方（理论上）有义务提供（最低限度）支援……后果自负……
赤霄看着那正因甩掉大量泥浆而略微“清爽”了一点、但怒火正化作墨绿色死气疯狂蒸腾、猩红目光正如同探照灯般死死锁定了自己所在位置的巨大船灵。
支援？摇了个清理淤泥池的“支援”？
他手中的《指南》，发出了纸张濒临撕裂的呻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