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头传来阵阵脂粉香,一名男子款款而来。
黑色的面具精致又华丽,严丝合缝地贴合着面部,犹如天生就该长在脸上的。面具遮住鼻梁上半张脸,露出的半张脸被衬得格外白皙。
他眼神轻蔑,猩红的薄唇勾起,不断打量着屋里的几只“羊”。
姑娘们不管认不认识,相不相熟,闹没闹过矛盾,此刻都瑟缩在一起,吓得面容失色,当真宛如待宰的肥羊。
唯有沉阿空背着手,无视屋里所有人,对屋里华贵的布置连连点头。
这些富贵,被卖的人一点儿也享受不到,抄走就是便宜别人了。
沉阿空要趁机尽情享受一番。
黑面具男"啪"地合拢鎏金折扇,扇骨敲击掌心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
他用折扇抵着沉阿空的下巴,挑过她的脸庞,靠近两步:“不怕?”
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沉阿空能闻到他身上未消散的血腥气。
沉阿空警觉地退后,后背几乎贴上螺钿屏风,语气还有几分无礼:“我可没钱赔你。”
黑面具男闻言一怔,鎏金扇顿在半空中,低哑的嗓音透出一丝疑惑:“赔?”
他又上下打量着一番眼前人,见沉阿空手指无措地捻着什么。
仔细一瞧,沉阿空手指沾上粼粼细粉,竟是将屏风扣下了一块!
“呵,有趣。”黑面具男褪下方才的锐气,神情倒有些许温柔,他失笑道,“无需你赔。”
转而对手下人下命令:“就她了。”临走前歪着嘴角,对沉阿空露出一个轻佻的笑。
一分潇洒三分邪魅六分狂拽酷帅的劲,脸上就差没写上“小样儿,看我迷不死你”几个字样。
沉阿空打一激灵,不要赔钱就成。
几个老嬷嬷左右开弓,把她架进另一间屋子。
屋子被氤氲的水雾笼罩着,侍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被侍女们引着沐浴,温水浸润着肌肤,散发着淡淡花香。
侍女确如那五人所说的,人人相貌被毁,想必都是先前受过折磨的。
她们用玉梳轻柔地为她梳洗打扮,动作轻得像在抚弄一片羽毛。
一名侍女捧来一件流光溢彩的羽衣,千百片货真价实的翠鸟羽毛,在阳光下泛起绿宝石般的光泽。
沉阿空想到要把这玩意穿身上,心中默念:“福生无量天尊,祖师爷大慈大悲。”
与沉阿空一道被带进来的人就在隔壁,她听出好几人的声音。
离得那么近,害她绕几圈,不费点事还成不了贵人了,迟早给他们找点事。
沉阿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铜镜中的自己像换了个人,活脱脱是只被人精心装饰的金丝雀。
她试着眨了眨眼,镜中人也跟着眨眼,可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自己的。
别说,真有点志怪话本子里的鸟妖那德行。
她手指做鸟爪状,妖异又天真,逗得侍女咯咯笑。
其中一位侍女笑过后,脸上是难掩的愁容。
“我饿了。”沉阿空假装看不到她的神色,甩着沉重的鸟羽,嗔怒道。
“姑娘想吃些什么?”侍女们收敛了表情,垂首恭立。
“冰酪,淋上蜜豆。水晶龙凤糕、玉露团、乳酪樱桃、酥山、葡萄酒冻、毕罗、羊酪羹……再来一碟玲珑牡丹鲊,鱼片要片得透亮。”沉阿空列下一大串或听过或闻所未闻的词,给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回过神的侍女压低声音,面露难色:“姑娘可否再说一遍?”
沉阿空不过随口一说,哪里还记得都报过哪些菜名?
她摆摆手:“算了,不为难你们,好吃的,都给我拿来。”也不管旁人什么神情,自顾自地玩起身上的羽毛。
侍女们从未见过被拐来的女子有这般胆大包天,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一名侍女拿定主意,决定先去禀报老嬷嬷。
管事的老嬷嬷和他们不一样,不是被拐来的,本就是主子带来的,对主子忠诚更了解主子的脾性。
他走到沉阿空在的屋里,对百无聊赖的沉阿空就是一声冷哼。
来这里的人都什么下场,老嬷嬷心里头门儿清,到这还当自己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物了?
他眼睛流转在屋内几人中,看谁都不甚满意,掐着嗓子尖声道:“娘子有吃的便随便吃点,这可不似外边自由,想吃多少吃多少,别一会闹了肚子,惹老爷们不喜,你一条小命都难保。”
“你还在吃食里下毒?你主子知道吗?”沉阿空稳稳地抓住了重点。
“血口喷人!谁下毒呢?”老嬷嬷厉声呵斥,脸上的皱纹都气得抖了起来。
“那为何会闹肚子?”沉阿空指尖绕着羽衣上的金线流苏打转,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老嬷嬷目露凶光,浑浊的眼珠子似要把人瞪死:“人吃多了都会闹肚子,老婆子是为你好,不识抬举。”
沉阿空不与他多言,顺手抄起身边的物件往老嬷嬷额头砸去:“我就要吃,去给我拿来。”
“咚”得一声闷响,老嬷嬷踉跄着倒退两步,额角缓缓渗出一道血痕。
“你!你!”老嬷嬷枯枝般的手指颤抖地指着,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沉阿空随后不管不顾的疯了般乱砸一通,嘴里念叨着:“东西都不让人吃,我不活了!”
老嬷嬷大声尖叫:“愣着做什么,拦住她。”
侍女们惊呼着扑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人拦住,可手指刚触到那流光溢彩的羽衣便吓得缩了回来。
这衣裳金贵得很,一会碰坏了,便不是赔不赔钱的事儿了。
沉阿空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整个人往地上一坐,羽衣铺展开,她像只折翼的鸟儿,受了委屈似的,大声嚎哭起来。
侍女们全傻了眼,互相递了眼神,假装僵在原地。
明明方才还见她凶悍地砸人,转眼倒成了可怜的受气包,用旁人的衣服擦着眼泪鼻涕。
老嬷嬷捂着流血的额头,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在这给我等着!”
他怒瞪着周围那些没起到一点作用,看他闹笑话的侍女,兴许己经想好如何教他们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