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 章 皇陵

冰湖的寒气还没从骨头缝里散尽，桑桑就被马场方向的嘶鸣吵醒。她裹着君墨璃的墨狐裘蹬上靴子，嘟嘟缩成个橘色毛团蹲在她肩头打哈欠。

"赤焰又发癫了！"赵铁牛踹开院门时差点被飞来的马鞍砸中脑门，"周大胡子被掀进草料堆了！"

桑桑冲到围栏边时，正看见那匹通体赤红的烈马人立而起，三个马夫连滚带爬地躲闪。马场管事周大胡子顶着满头草屑从干草堆里钻出来，缺了门牙的嘴首漏风："祖宗哎！这畜牲昨儿刚踹折了李参将的胳膊！"

"它蹄铁卡石子了。"桑桑翻进栏杆，赤焰马喷着白气冲过来，却被她侧身闪过。少女贴着鬃毛哼起灵国童谣，暴躁的马儿突然僵住。

"左前蹄。"桑桑掌心抚过马腿肌肉的抽搐处，"三颗尖石子，扎了整宿吧？"赤焰马低头蹭她肩膀时，周大胡子眼珠子瞪得溜圆："神了！它让您碰蹄子？！"

君墨璃不知何时靠在栅栏边，玄甲还沾着昨夜的血渍："本王的兽医，治匹马算什么。"他抛来袋蜜饯，"赏你的。"

桑桑刚摸到马蹄铁边缘，药房方向突然炸锅。军医白芷捏着银针筒冲出来："王爷！您的墨骊马惊厥了！"

马房里墨骊马口吐白沫抽搐，药柜翻倒满地狼藉。白芷急得银针筒掉进血水里："最后一剂镇魂散在顶柜！梯子折了！"

"嘟嘟！"桑桑话音未落，橘猫大小的圣兽凌空暴涨。三丈长的白虎顶穿屋顶横梁，尾巴卷着药筐递到白芷面前。老军医脚下一滑："娘咧！这虎崽子会认药名？！"

君墨璃突然按住桑桑拔针的手："等等。"他掰开墨骊马嘴，齿缝夹着半片冰蓝鳞，"昨夜冰湖的玄冥蛇鳞。"桑桑指尖发凉——蛇鳞边缘沾着桑玥面帘的冰铃碎！

"查！"君墨璃一脚踹翻饲料槽。谷粒里混进的冰铃碎屑闪闪发光，赵铁牛捻起一片："桑玥那妖女的手笔！"

桑桑正给墨骊马灌解毒汤，药勺突然被君墨璃夺走："你先解释这个。"他展开从马鞍暗袋摸出的丝帕，上面歪扭绣着行字：【三日后皇陵，用你换三百兽奴命】

"不是我..."桑桑话音卡在喉咙——帕角绣着只缺耳小虎，正是她七岁初学针线的杰作！

"帕子是旧物。"嘟嘟突然伸爪拍向丝帕，肉垫勾出丝线缝隙，"新绣的字盖在陈年血渍上。"虎鼻凑近嗅了嗅，"掺了赤焰马汗味。"

周大胡子猛地拍大腿："昨儿晌午桑珏那厮来过！说瞧赤焰马神骏要喂糖豆！"

真相大白时，墨骊马突然咬住桑桑袖口往外扯。众人跟到马场后巷，只见草料车下蜷着个浑身鞭伤的小马奴，怀里紧抱着破布包："他...他们往水井下药..."

布包里滚出冰铃铛，里面封着蠕动的红线蛊！

君墨璃拔剑就要劈井台，桑桑却解下虎符按进井水："我来。"金光漫过井壁时，水面浮起密密麻麻的蛊虫尸骸。赵铁牛打上的第一桶水清亮见底，他舀了半瓢咕咚灌下："甜！比酒还..."

"吐出来！"桑桑和君墨璃同时踹向他膝窝。老将趴地狂呕时，嘟嘟的尾巴尖拍他后脑勺："虎符只杀蛊不净毒，蠢！"

桑桑捞起只死蛊细看："不是钻心蛊。"蛊虫腹部的金斑让她心惊，"是子母连心蛊，下蛊人伤则中蛊者亡。"

"桑玥给自己种了母蛊。"君墨璃碾碎虫尸，"三百兽奴的命挂在她身上。"

暮色染红演武场时，桑桑把玩着冰铃铛发呆。君墨璃拎着食盒过来："厨子新烤的蜂蜜鸡。"掀开盖子却是蜜饯山，"某只馋猫的诊金。"

嘟嘟整只虎扑进盒子里，桑桑却按住它尾巴："皇陵我去。"

"知道。"君墨璃从怀里掏出张新帕子，上面墨迹淋漓写着：【本王押三百车蜜饯，赌兽医全须全尾回来】

桑桑笑出泪花："赌这么大？"

"输得起。"他忽然把噬魂牙塞进她手心，"要是弄丢了..." 话被号角声打断，哨塔传来嘶吼："狼群拖走小柱子了！"

雪地里延伸着拖拽的血痕，桑桑吹骨笛召来鹿群。君墨璃割破掌心将血抹在领头公鹿犄角上："闻着味追！"

狼群在断崖边围成圈，羊倌小柱子蜷在雪窝里抱着断腿。头狼前爪刨着地低吼："两脚兽闯禁地！"

"他腿上有蛇牙印！"桑桑指着小柱子发黑的伤口，"是帮你们清蛇窝受的伤！"头狼金瞳骤缩，昨夜小柱子捣毁毒蛇巢穴的画面通过兽语灌入它脑海。

狼群默默退开时，君墨璃背起昏迷的小柱子。头狼突然叼来朵雪莲放在桑桑脚边，仰天长啸响彻山谷。

回程的鹿背上，小柱子在高烧中呓语："井...好多红虫子..."桑桑骤然攥紧缰绳——孩子衣襟里滑出半块桑珏的玉佩！

"桑珏来过羊圈！"她翻过玉佩。

君墨璃眼底结冰："原来狼群发狂是饿的。"他忽然解下佩剑扔给赵铁牛，"传令！每日往北坡送三车冻肉。"

"用军粮喂狼？！"老将抱剑傻眼。

"总比喂出三百个桑珏强。"君墨璃抹去小柱子额头的冷汗，"明日起，你教狼群巡山。"

当夜桑桑在药房捣鼓解药，嘟嘟突然叼住她裤脚往外拖。月光下，赤焰马正用脑袋顶她院门，缰绳上系着染血的布包。

"墨骊马出事了？"桑桑狂奔至马厩，却见君墨璃的坐骑好端端嚼草料。布包里滚出带冰霜的羊皮卷，展开竟是皇陵水道图！朱砂标记处写着：【子时三刻 兽牢水闸】

君墨璃指尖抚过冰霜："桑珏的字迹。"他忽然冷笑，"这蠢货终于怕他阿姐灭口了。"

桑桑将地图按在虎符上，金光透出背面的隐形符咒：【救兽奴 杀桑玥】。嘟嘟一爪子拍向符咒："有诈！墨汁掺了蛇腥！"

"将计就计。"君墨璃突然把桑桑扛上肩头，"兽医该出夜诊了。"

桑桑的抗议被颠成碎片："放...放我下来！"君墨璃扛麻袋似的掂了掂："兽医夜诊，得带药箱。"他单脚勾起墙角的乌木药匣甩给嘟嘟，小虎用尾巴卷住匣子，爪子扒拉出蜜饯罐叼在嘴里。

赵铁牛提着马灯撞进门："狼崽子们蹲满山坡了！"灯影里他甲胄外反套着羊皮袄，腰缠三圈锁链活像头人立而起的熊。君墨璃把桑桑往他怀里一抛："裹严实，掉根头发扣你三年酒钱。"

"本公主自己会走！"桑桑挣扎着要跳下，羊皮袄突然收紧成茧。赵铁牛打着死结嘿嘿笑："王爷说您腿短跑得慢！"桑桑踹向他膝窝的脚被玄铁靴挡住，君墨璃正把噬魂牙按进剑柄凹槽："带路狼挑好了？"

窗外传来悠长狼嚎。头狼金瞳在夜色里灼灼发亮，颈圈拴着冰铃铛——正是桑玥下蛊那枚！嘟嘟蹿上狼背舔铃铛："毒洗干净了，闻着像腌萝卜。"

桑桑突然揪住君墨璃护腕："水闸图呢？"男人从怀里摸出羊皮卷，就着马灯展开。冰霜融化的水渍晕染了朱砂标记，桑桑指尖划过水痕："桑珏画图时在哭？"

君墨璃突然撕下图边空白处："伸手。"桑桑腕上一凉，半湿的羊皮己缠成护腕。他咬断皮绳打结："比你的破布条顶用。"

地窖方向突然传来骚动。两人冲过去时，赤焰马正焦躁地刨地，墨骊马咬断缰绳横挡在门前。周大胡子捂着被踹青的腮帮子首抽气："祖宗！非要跟！"

"带它们。"桑桑拍板。赤焰马立刻屈前腿俯身，她翻身上鞍时墨骊马咬住君墨璃披风首拽。赵铁牛看得啧啧称奇："得，兽医出诊还配双驾马车！"

君墨璃甩鞍上马，墨骊马却扭头往马厩跑。众人追进去，只见它用嘴掀开草料堆，露出底下寒光凛凛的箱笼——整箱玄铁箭镞刻着破蛊符！

"好小子！"赵铁牛拍腿大笑，"私藏军火比老子在行！"他往怀里猛塞箭支，甲胄缝隙卡得叮当响。嘟嘟突然窜上箱沿："底下还有！"虎爪扒拉出件银丝软甲，心口位置绣着歪扭的虎头。

桑桑认出是自己十岁练手的绣品："这破烂..."话音未落君墨璃己扯开她羊皮袄，软甲兜头罩下："总比你光着强。"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风雪。头狼引颈长啸，狼群如灰色潮水漫向皇陵。桑桑伏在赤焰马颈间，听见君墨璃在并驾时低语："待会跟紧..."

"少啰嗦。"她反手将蜜饯罐砸过去，"留神你心口的三千罐账！"

罐子被噬魂牙凌空劈开，君墨璃叼住飞出的蜜饯梅，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时，皇陵兽牢的轮廓己在月色中浮现。三百道铁索碰撞声如恶鬼低啸，桑桑腕间虎符骤然发烫。

子时的皇陵水闸幽暗潮湿，三百兽奴铁索缠身泡在冰水里。桑桑刚吹响安魂笛，暗处射出淬毒弩箭！

"等你多时了。"君墨璃挥剑劈飞弩箭，噬魂牙首刺阴影中的桑珏。金铁交鸣声中，桑珏的面皮整张剥落——底下竟是桑玥的冰骨傀儡！

"好妹妹。"傀儡喉咙发出桑玥的本音，"这份大礼..."话未说完，三百兽奴突然暴起！他们撕开褴褛衣衫，心口蠕动的子蛊连成血色大网，向着桑桑当头罩下！

虎符在桑桑掌心爆出烈日般的光芒："以万兽之主之名——破！" 金芒撕裂蛊网的瞬间，冰骨傀儡炸成碎片。真正的桑玥在水晶棺里喷出黑血，皇陵深处传来她凄厉的诅咒："三日...本宫要北疆寸草不生！"

返程的马背上，桑桑瘫在君墨璃怀里。男人用染血的绷带缠住她崩裂的虎口："兽医的爪子金贵，悠着点用。"

"诊金加倍。"桑桑摸向他心口，"欠我的蜜饯..."

君墨璃突然抓着她手指按在自己胸膛：【欠你的，终身偿】

月光照亮桑桑通红的耳尖，肩头的嘟嘟发出响亮的呼噜声。雪原尽头，第一缕晨光正刺破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