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轮子重新滚动起来,碾过滚烫的地面,朝着导师发来的那个地址方向。前路未知,但那个名字——《锋尚》,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牵引着她,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
周一。八点五十分。
《锋尚》杂志社所在的摩天大楼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巨大的LOGO悬在高处,俯视着脚下步履匆匆的精英们,带着一种疏离的冰冷感。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只扑腾得有些过分的蝴蝶,刷了临时门禁卡,走进这座光可鉴人、弥漫着昂贵香氛与咖啡因气味的时尚圣殿。
人事流程简洁高效,带着大公司特有的程式化冷漠。签完一沓文件,拿到一张崭新的、印着她名字和照片的工牌——“摄影助理:林晚”,她被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职员领着,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走向摄影棚区域。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空气里浮动着定型发胶、新布料和高级化妆品混合的复杂气息。
越靠近目的地,一种无形的、紧绷的电流感就越发清晰。走廊里穿梭的人脚步更快,压低的交谈声里夹杂着英文术语和品牌名称。推开厚重的隔音门,巨大的摄影棚空间豁然眼前。高耸的黑色背景布如同深渊,复杂的桁架上悬挂着造型各异、宛如未来兵器的专业灯具,粗大的黑色线缆像盘踞的蛇群蜿蜒在地面。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电子元件和热光源特有的味道。
棚内正中央,是绝对的焦点。
巨大的柔光箱如同人造的云层,均匀地铺洒下接近完美的光线。反光板被助理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捕捉着每一丝可能逃逸的光线。在那片精心构筑的“光之囚笼”中心,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当季最新款的解构主义西装,剪裁锋利,颜色是极具冲击力的宝石蓝,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造型师正用尖尾梳一丝不苟地调整着他额前几缕碎发的弧度,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卓沅。
林晚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尽管他脸上带着拍摄时职业化的表情——一种介乎于疏离和专注之间的状态——但那张脸,对林晚来说,熟悉得如同呼吸。作为圈内小有名气的“逆光”,她太熟悉这张脸在各种光线、各种角度下的样子了。演唱会后台汗水浸透的狂野,机场通道里裹着卫衣帽子的慵懒,或是舞台灯光下近乎神性的完美……她捕捉过无数次。他的站姐群体庞大且战斗力惊人,而她“逆光”出品的图,向来是硬通货。只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林晚,只是一个刚刚拿到工牌、连相机都没资格碰的摄影助理。
领路的职员低声跟现场一个挂着“执行制片”胸牌的人快速交代了几句,指了指林晚,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庞大摄影棚的边缘,像个突兀闯入的异类。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中央的拍摄吸引。
主摄影师是个留着山羊胡、扎着小辫子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叫他“安迪老师”。他端着哈苏中画幅,眉头紧锁,透过取景器审视着卓沅,嘴里不停地发出指令,声音在空旷的棚里显得有些失真。
“卓沅,眼神!再给一点!穿透力!不要那么温和,要有一点…危险的感觉!对,想象你在狩猎!下巴,收一点点…好…Hold住!”
“光!二号柔光箱再推近十五公分!边缘光不够锐利!我要看到西装的纹理跳出来!”
“反光板!左边!左边补一下他下颌的阴影!太硬了!”
“造型师!左边袖口的褶皱!抚平!快!”
卓沅配合地调整着姿势和表情,他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然而,林晚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双被无数粉丝形容为“盛满星辰”的眼睛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疲惫。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很快又被完美的表情管理压了下去。这种瞬间的“真实”,正是她作为站姐时最渴望也最擅长抓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