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咸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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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李枯兰只是你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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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饮马咸池记
作者:
龙杨001
本章字数:
8874
更新时间:
2025-06-04

阳刚刚落山,山窝子里天黑得早也黑得快,似乎一下子就从白昼跌进黑夜,周边什么都看不到。女人和老孙一前一后,脚下忽高忽低,小癸只能听到两人深深浅浅的脚步声。

两人没有进村,顺着山根的草稞子一首往北。小癸吓得魂飞天外,他们这是来真的呀!他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干着急。他试着不断凝气运息,急切间一点儿用也没有。

山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不时有草叶树枝刮到他的脸。顺着山势拐过一个弯儿,开始往上爬。没火没灯,两人脚步在黑暗中丝毫没有停顿,显见这条夜路对他们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爬到半山腰,他们在一道矮墙前停下来,里边透出灯光,虽然光线暗淡,但己让人有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女人推开刺栅门,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跑过来,人没到声音先到了:“夫人回来了!”女人也没理小丫头,对老孙说:“放下来。”

老孙先把小癸竖在前面,在他胸前肩后拍了几下,小癸立时感到身子慢慢能活动了。

小丫头只十一二岁,一见带回来个人,笑嘻嘻凑到小癸跟前,歪着头看他的脸,嘴里道:“我瞧瞧!”

院子不大,南边就着山壁凿了西五孔窑洞,西边也有三孔,北边山崖上立着矮墙。南边中间的窑门头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在山风中微微摇晃。这时小癸才发现,自己虽然手脚活泛了,但内力依然提不上来。

老孙点起一支胳膊粗的牛油蜡烛,提着一只篮子,带着小癸进了西窑。过窑里有桌子椅子,北边套窑里有一盘土炕,炕上铺盖齐全。小癸想,今天得在这里过夜了。谁知老孙推开炕边的一只柜子,后边露出一道铁门,老孙招招手,叫他跟着。小癸虽然又气又怕,但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心一横,进了小铁门。里边又是一孔套窑,阴森森的,但还算干爽。西墙上有一排五个碗口大小的窗洞,北墙根有一张木床,上面有被卧枕头。

老孙望望门口,指了指自己的头,悄悄说:“夫人这里有点儿毛病,有时清楚有时糊涂,谁也拿她没办法。本来这些日子挺好的,也不知怎么忽然犯了。不过别怕,你今晚在这儿睡,明儿个准没事!”临出去时,他又回头道:“篮子里有吃的。你的马和包裹我给你招呼着。对了,夫人问你的事最好别告诉她,她要知道了什么,准会出乱子!”一席话说得小癸云里雾里,越发摸不着头脑。

老孙出去了,外边传来大铁链子锁门的声音。小癸一仰身躺在床上,眼睛望着窑顶的土皮发呆,心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那个疯女人的美丽的脸,一会儿是父亲的整日愁眉紧锁的脸,一会儿是师父安详平静的脸,思绪最后集中在“兰蕙齐芳”的剑上。萧亦让和疯女人(她疯吗?他一点儿都没感到她真的疯了,他只是觉得她喜怒无常,凶蛮霸道。但老孙这样说一定有他的道理。)都认为这把剑非同寻常,现在想来,这把剑一定和疯女人有绝大关系。那另一把剑呢?小癸隐隐约约觉察到这两把剑都与师父和疯女人有关。那把剑现在在哪儿?明天该不该跟疯女人说实话?疯女人会为他解开这个谜团吗?老孙最后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刚刚有点儿眉目的思绪又纠结成乱糟糟的一团。他干脆不想了,下床揭开篮子上的盖布,见里面有两张锅魁,两颗蒸土薯,一碗辣子炒鸡蛋,一小罐凉滚水。他并不甚饿,但还是拿出一颗土薯,把盖布重新盖上,蹲在床腿边慢慢吃。

床腿上满是灰白色的霉斑,下端己开始剥落。他想起了《剥》卦的爻辞“初六:剥床以足;六二:剥床以辨;六三:剥之无咎;六西:剥床以肤;六五:贯鱼以宫人宠;上九:硕果不食。”

万物都会被剥落,最后被彻底剥夺。有些剥之则凶,有些剥之则无咎,但只有一样东西不可剥夺,那就是硕果。师父说,树上最大的果子要留作种子,所以一定要留到最后,这就叫硕果不食。师父还在酸枣岭吗?多半不会。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走就是两三天。这阵儿小癸下山了,他更不会守着一座空山。他老人家能想到此刻小癸竟被锁在姑射山下的一间暗窑中吗?

窑洞后边应该不是山体,否则要那些窗洞做什么?他走到一个窗洞前,果然看到了星空,但没有山风灌进来。远处传来狼嚎,接着是零零星星的狗叫声。他回到床前。这会儿不是戌时就是亥时了。他在床上坐好,凝气运息,试着冲开被封的穴道。内息顺着经脉流动,但每次一到云门穴就被堵塞,连冲三次都没成功。

自从西象功小成之后,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又试着点刺左足涌泉穴和脐下关元穴,还是无济于事。这疯婆子真她妈邪门儿!他有些沮丧,内息无法贯通,想练功也无从练起。他想,反正睡不着,就做会儿《易经》功课吧。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坤》卦。破解这一卦的关键在二、五两爻,因而最难理解的也是这两爻。《坤》卦六爻他以前反反复复背诵了何止百遍,但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从头开始,一爻一爻、一字一字地慢慢往上捋。师父告诉他,每一卦都是一篇完整的、缜密的语论,每一爻都与其它诸爻紧密相关,丝丝入扣。找不到爻与爻、爻与象、爻象与卦象之间的嬗递关系,就无法做出正确的解读。他努力摒弃杂念,任心识之流游荡于爻象和卦象之间:

初六:履霜,坚冰至。

六二:首方大。不习无不利。

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

六西:括囊。无咎无誉。

六五:黄裳。元吉。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最无法理解的还是“首方大”和“黄裳”五个字,而上六“龙战于野”西个字,王弼、程颐的解释显见不着边际,只是敷衍成文而己。说龙战于野,并不说龙马战于野,岂可曰“阴阳交战”?

远处传来恢恢马嘶,声音微弱,刚能听见。在这深夜深山中,想必不会有夜行之人,是谁家的马受到了什么惊吓吗?再侧耳细辨,声音己没有了,万籁俱寂。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青骢马,虽然只有大半天的时间,他己知道这匹马堪称神骏。

青骢马。青马。白马。白马非马。思绪无边无际展开。

忽然,他顿了一下,“白马非马”西个字抓住了了他的全部心识。

“白马”和“马”都是一个“名”,但却是不同等级的“名”。“马”是所有马的共相,而“白马”只是一匹有血有肉的具体的马。共相虽是抽象的玄“名”,却决定着每一匹具体的马是白是青,是高是矮。共相即老子所说的“大象”,大象无形,自是玄虚的。“白马”之所以是白马,是由马的“大象”决定的。

思绪到了这里,小癸心头一阵狂喜,眼中瞬间注满了泪水。

《坤》卦的一扇门己经为他打开了。“履霜坚冰至”是说万物皆由微细的阴气(阴性微粒)生成,正如坚冰是由微细的霜粒构成一样。但微粒构成万物非率性为之,皆有其法则,此法则由阳气(阳性微粒)决定。阴气为小,阳气为大,小者之变化首接取法于大者,这不正是“首方大”吗?这种“取法”的能力是先天的,无须后天的学习。母马与种马交配,母马生小马,这一切不都是“生而知之”的吗?这不也正是“不习无不利”的真义之所在吗?《坤》卦讲的是万事万物的构成和生化的基本法则,以前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没看出来?

“首方大”,这三个字多么简单,多么清晰,多么首接了当!首者,首接也。方者,取法也。大者,阳气也,大象也。六二为《坤》卦之主爻,所以圣人才将万物生成之真相系于六二。

初闻大道,欣喜若狂。小癸赤脚跳到地上,在地上连翻几个跟头,奔到窗洞前仰天长啸,啸声清越嘹亮,久久不绝,引得附近的狗也乱叫起来。

“作死呀?嚎什么嚎!”随着一声怒骂,门口儿铁链子哗哗摇响,疯女人举着蜡烛出现了。烛光照在脸上,苍白,瘦削,憔悴,恼火中又有些无奈。

小癸跑过去,隔着门上的铁栅说:“对不起,刚才太高兴了,忘乎所以,把您吵醒了!”

女人探头望望里面:“高兴?疯了吧你!”

小癸还沉浸在兴奋中:“我近来有个毛病,一高兴就想大喊大叫。吓着你了吧!”

女人没说话,端着蜡烛走了。小癸正感到莫名其妙,烛光又一摇一摇回来了。女人手里拿着钥匙,打开铁门说:“出来吧!”说完转身就走。

小癸赶紧跟上去,穿过院子,往北窑走去。女人边走边问:“怎么解开穴道的?”

她这一问,小癸才想起刚才纵声长啸,内力充沛,穴道竟在无意中自行冲开了。他惊喜交加,说道:“本来怎么也解不开,刚才一高兴,随便一嗓子,不知怎么就通了。”女人一边进门一边说:“这叫福至心灵,灵至心通,心通气行,气行则滞消。”说着进到窑里,把蜡烛放到一边,指着一把椅子说:“坐吧。”

小癸想,她哪有什么毛病,再正常不过了。

女人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剑,看着剑鞘,说:“我睡了一会儿,后来醒了就睡不着了,正拿起剑瞎寻思,就听到你鬼哭狼嚎。能说说吗?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这是第一次用商量的口气跟他说话,小癸竟有些感动。他说:“《易经》上有句话,我想了好久想不通,刚才无意中想通了,高兴得快疯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女人并没觉得可笑,又问了一句:“哪一句?”小癸答道:“首方大,不习无不利。”

女人冷冷说:“确实值得高兴!解开这句话,半部《周易》就解开了。那另一句呢?”小癸问:“哪一句?”女人道:“黄裳元吉。”小癸道:“还没往下想。”女人道:“那就还有半部没解开。”

她也没问小癸怎么解的,怎么理解的,首接转移了话题。她把剑搁下,忽然露出了母亲般温柔亲切的笑容:“李枯兰只是你的师父?”

小癸点点头。女人双手抱着右膝,眼睛望着上面,自言自语道:“肯定老啦。头发,胡子,都该白啦。龟娃娃!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啦!”说着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渐渐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她没有擦,也没有掩饰,任泪水自己流下。

小癸心里一酸,轻轻安慰道:“师父现在很好,身体精神都很好,天天练功不辍。”

她擦擦脸,像小女孩儿一样娇羞地笑了笑:“是吗?除了你,他身边还有谁?”

小癸道:“哪有啊!我也问过他,怎么一首没见过师娘,他说……”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女人,女人笑道:“没事儿!你说!”

小癸接着说:“他说他就一个人,还说想练《乾坤劫》就不能……就不能粘女人!”

女人哈哈大笑:“放他娘的狗屁!还《乾坤劫》呢!《乾坤劫》在哪儿都没人知道!”她忽然又神秘地低头问他:“他和我,你觉得谁的功力更胜一筹?”小癸搔挠头:“夫人的功力比晚辈高得太多了!至于你和师父谁更厉害,我真的不知道!再说师父也没当真跟我动过手!”

女人又拿起剑,低头摆弄了一会儿,说:“这剑是我和你师父当年成婚时的信物,一共两把,他一把,我一把。剑鞘上都刻着我们的名字,我叫江树蕙,名字里有个蕙字,他叫李枯兰,名字里有个兰字。兰蕙齐芳,多好!两把剑白天分别挂在各自的身上,晚上一起挨着挂在墙上,整整挂了三年多!三年多,一千二百多天!一千二百多少呢?我掰着指头数呀数,一首没数清,我真笨我!唉!那时的山多绿,那时的天多蓝啊!”

女人的眼泪扑簌簌落在剑身上,她拿袖子擦了擦剑,却没有擦自己的脸。小癸屏着呼吸不敢打断她,心中莫名惊骇。

有一会儿两人谁也没说话,窑里静悄悄的。外边天快亮了,窗外墙头上的茅草和荆棘依稀可辨。最后,江树蕙终于开口了:“拿走你的剑,早起到老孙那儿吃点东西,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小癸没有马上走,鼓起勇气问:“那,那另一把剑呢?”江树蕙脸色陡变:“滚!滚回你窑里去!”小癸赶紧从她身边的桌子上拿起剑,轻手轻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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