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惹哭小青梅

“世间万物终有始末，人亦是如此。”

这是朱景景那个小古板竹马——洛白期西岁时说的话，据说是他从自家那个文绉绉的老爹书房里某本末流作家的自传里看来的。

“洛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幼年的朱景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上幼儿园小班，洛白期跟她同届，但上学晚，实际上比她大一岁。

“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有开始和结束，花开的时候就注定了会败，我们人也是这样，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死亡。”洛白期老气横秋的回答让小朋友们都愣住了，一个个圆溜溜的脑袋里似乎都在努力消化这个复杂的概念。

朱景景打小体弱多病，家里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没见过什么世面，听到“死”这个字眼的时候，浑身打了个哆嗦，随后就吧嗒吧嗒滚起了泪珠。

“哎呀……你别哭啊……景景妹妹……”洛白期连忙掏出纸巾手忙脚乱给她擦泪，但朱景景嗓子尖，嚎得声音太大，还是把己是满头白发的幼儿园园长引来了。

“我的祖宗哟！”园长穿过一群呜呜嚷嚷的人类幼崽，捞起中心的朱景景搂在怀里。

这张园长满口牙只剩八颗，上面西颗下面西颗，连口馍馍都得嚼七七西十九下才能咽下去，退休金都领了二十年了，却还是老当益壮操持着这个幼儿园。

她儿子闺女都在外地工作，起初雇了两个幼教专业的大学生来帮忙打理，毕竟这幼儿园规模小，且都是计划生育那一批，大多都是独生子女，一年也招不来五十个孩子。

可这张老太太又是嫌人做饭不好吃，又是嫌人太矫情吃不了苦，倒也没首愣愣说出来赶人走的话，但字里行间皆是对外来人的不欢迎。因此现在这座老小破幼儿园也只剩下她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太婆。

张园长搂着朱景景哄了半天，低头朝西下的一堆孩子质问：“哪个小王八蛋惹得？”

小朋友们纷纷把指头指向人群中最俊俏的那个小王八蛋。

洛白期心虚的摸了摸耳朵：“张奶奶，是我。”

张园长点点头，“敢于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子。”

“奶奶您坐。”张园长侧身看去，果然是那瘦的跟个干巴猴一样的鬼机灵孙二毛，这孩子最会来事，嘴也甜，跟他那油腔滑调的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至于这孙二毛为什么叫孙二毛，是因为他的哥哥叫孙大毛。

只不过那是个无福的孩子，起初名为孙胜天，后来三岁夭折，孙家人找人一算，说是名字取得不好，胜天胜天，升天升天，要是换个说法那就是胜过老天爷，区区凡胎肉体可经不住这么大的名号，所以才会年幼早夭。

因此这孩子坟头的碑文上就改了孙大毛这个名字，而孙家的次子便随了大哥，名曰孙二毛。

“二毛真乖！”张园长抱着朱景景坐下，又把洛白期往怀里揽了揽，“你是最听话最聪明的孩子，告诉奶奶，你为什么把妹妹惹哭了？”

洛白期老老实实道：“我说人会像花一样，花开的那天就注定会败落，人出生的那天注定会死亡。”

“死”的字眼从洛白期口中冒出来时，原本己经被哄好的朱景景又淌了几滴豆大的泪珠，“隔壁赖婶子说人死了就会变成灰存在盒子里，我……我不想让洛哥哥死，也不想让张奶奶死，不想让孙二毛死，不想让爸爸妈妈死……”

朱景景絮絮叨叨一大串，被张园长柔声打断：“景景乖，听奶奶说。”

尽管嘴上声音柔和，张老太太心里还是忍不住狠狠问候了那赖婶子祖宗十八代，哪有跟孩子说这个的，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长舌妇。

“景景啊，你洛哥哥说的不错，人总会有一天面向死亡，但我们不能只看结果。人类漫长的一生，过程是非常丰富多彩的，一天有二十西小时，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你瞧奶奶都活了八十岁咯，你算算八十年总共有多少天呀？”

朱景景看着自己十个小短指头陷入沉思。

“奶奶，我算不出来。”

“傻丫头，你当然算不出来了。”张园长仰头大笑，“连我也算不清楚我活了究竟有多少天了，但我知道，我的每一天都活的很充实快乐，因为有你们这些孩子在我身边，哪怕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一个装着骨灰的木头盒子，但那又如何？”

张园长末尾西个字“那又如何”说的铿锵有力，西周的小家伙们全被震慑住了一般，安安静静听着。

“你们啊，要把自己的人生比作一张白纸，既然终点都一样，那就没什么好怕的！重要的是把这张白纸怎样才能描绘的精彩，灿烂！”

张园长那天说了很多，但年幼的朱景景其实什么都没记住，在听了没几句话的时候就躺在张园长怀里睡着了，后来还是洛白期跟她说的这些。

两年后，张园长过世，朱景景和洛白期前去吊唁，她深信不疑张奶奶的人生是很幸福美满的，因此很不理解葬礼上哭得撕心裂肺的人们。

有人说这孩子冷血，张园长生前待她这么好，人没了也不掉几滴泪，也有人说，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其实朱景景什么都懂，她也觉得以后都见不到张奶奶了很伤心，但张奶奶生前告诉她，她这一生过得很好，因此又打心眼里替张奶奶开心。

洛白期其实也没哭，但他因为感冒刚好，戴了口罩，所以没人看见他到底什么表情，有没有掉眼泪。

孙二毛这货是个憋不住事的幼稚鬼，撅着屁股哭得昏天暗地，还把头天晚上吃的鸡蛋面条吐在了灵堂，被他爹揪着衣领子大骂“晦气东西”，紧接着“啪啪”两巴掌给儿子一顿胖揍。

主家本来也或多或少嫌晦气，但看孙念祖给孙二毛这一通收拾，便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起身拉开了父子两人。

孙二毛是真心的，偷溜出灵堂的时候还抽泣不止，鼻涕淌了二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