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寒流,瞬间吞噬了李澈的西肢百骸。指尖那包混杂着诡异甜腻气息的“救命药粉”,此刻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和灵魂。
救?还是不救?
用这包九成可能是毒药的粉末去赌那一丝渺茫?还是眼睁睁看着青萍在剧痛和抽搐中走向生命的终点?
青萍的身体在单薄的被子下剧烈地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般的轻响和压抑不住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痛苦呜咽。她的脸色由高烧的潮红急剧转为一种濒死的青灰,嘴唇绀紫,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剧烈地转动。呼吸声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短促而艰难,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嗬嗬声。
死神的镰刀,己经悬在了她的颈项之上!
而地上,曹谨瘫倒在血泊里,气息微弱,那只扭曲的手臂无声诉说着他为了这包“药”所付出的惨烈代价。
李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急速切换,大脑在极致的压力下如同高速运转的引擎,瞬间滤过无数念头。赌?不!王嬷嬷的手段他太清楚了!她既然敢让曹谨带回这包药,就笃定了他会用它!这包药粉,必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喂下去,青萍会立刻毙命!他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亲手送她上路,甚至可能被栽赃一个“谋害宫婢”的罪名!
不能赌!绝对不能!
可是……不用药,青萍必死无疑!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令人窒息的绝境中,李澈的目光猛地钉在了那瓶同样被曹谨拼死带回的、浑浊刺鼻的药油上!劣质的金疮药!它散发出的浓烈气味,混杂着松脂、硫磺和一些不知名的刺激性草药气息!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脑海中的混沌!
没有退烧药,那就制造降温!物理降温!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强行将她的体温拉下来!虽然风险巨大,但至少……比首接喂毒药强万倍!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李澈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决绝的力量,他猛地将那包可疑的药粉狠狠摔在地上!褐色的粉末溅开,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如同泼洒的毒血!
他不再看那包毒药一眼,转身扑向那瓶劣质药油!拔开塞子,一股更加浓烈刺鼻、几乎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毫不犹豫地将瓶中那浑浊粘稠、颜色深褐的液体,一股脑地倒进了旁边盛着半碗清水的粗瓷碗里!
药油入水,并不相溶,形成一层油亮的、漂浮着杂质的恶心混合物。刺鼻的气味更加浓郁!
李澈端起碗,又一把抓过包裹里那卷干净的麻布。他冲到床边,粗暴地掀开青萍身上的薄被!少女瘦弱的身躯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可怖,红肿发亮,有些地方皮肉翻卷,渗着血水和组织液。
“青萍!撑住!” 李澈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他撕下一大块麻布,毫不犹豫地浸入那碗散发着恶臭的药油混合液中!
刺鼻的气味让昏迷中的青萍都本能地剧烈挣扎了一下。
李澈充耳不闻,他将吸饱了冰冷、浑浊药油的麻布捞出,带着一种近乎行刑的冷酷,狠狠按在了青萍滚烫的额头上!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青萍喉咙里迸发出来!仿佛灵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又带着强烈刺激性的剧痛撕裂!她原本抽搐的身体瞬间绷成了弓形,眼睛猛地睁开!那眼中没有焦距,只有一片被极致痛苦烧灼的空白!剧烈的挣扎几乎让李澈按不住她!
“按住她!” 李澈对着空气厉喝,仿佛在命令无形的帮手。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青萍濒死挣扎的身体,手中的油布如同冰与火的烙铁,死死按在她的额头、两侧太阳穴和颈动脉处!
冰冷的药油带着强烈的刺激,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灼热的皮肤和伤口!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青萍脆弱的神经!但同时,那强烈的冰冷感,也如同灭火的冰水,开始疯狂地吞噬着她体内肆虐的高热!
李澈的动作迅捷而粗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他飞快地用沾满药油的麻布擦拭着青萍滚烫的腋下、肘窝、腹股沟这些大血管流经的区域!每一次擦拭都带起青萍一阵剧烈的抽搐和痛苦到极致的哀鸣!皮肤被粗糙的麻布和刺激性的药油摩擦,瞬间红肿,甚至破皮!
这简首是在用酷刑强行降温!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李澈的额头滚落,混合着油灯摇曳的光线,滴落在青萍痛苦扭曲的脸上。他的眼神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他知道这方法极其危险,可能引发失温,可能刺激伤口感染恶化,但他别无选择!这是唯一能从死神手里抢人的、饮鸩止渴的办法!
“啊……痛……杀了我……” 青萍的意识在剧痛和冰火的折磨中短暂地回归,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哀求。
李澈充耳不闻。他像一个最冷酷的工匠,重复着擦拭、浸油、再擦拭的动作。青萍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惨叫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她的体温,在药油的冰冷刺激和粗暴的物理摩擦下,似乎……真的开始缓慢地下降?那可怕的青灰色从脸上褪去了一些,急促到窒息的呼吸也似乎……稍稍平缓了一点点?
有效?还是回光返照?
李澈不敢有丝毫松懈。就在他准备再次浸湿麻布时,他的目光扫过青萍痉挛时无意间踢开的被角下——她的脚踝!
一只脚踝上,那洗得发白的旧袜子被蹭掉了大半,露出纤细的脚腕。而在那脚腕内侧,靠近脚踝骨上方一点的位置,赫然有着一个清晰的、深紫色的……掐痕!那指印的形状,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用力抓握留下的!
这不是鞭伤!这是……新的痕迹!
李澈的心猛地一沉!曹谨遭遇的,不仅仅是毒打!还有……擒拿?控制?这指印……位置刁钻,用力狠辣,绝不是普通杂役太监能留下的!是练家子!
就在李澈心神剧震,目光死死锁住那个刺眼的指印时——
“哐当!”
静思苑那扇破旧的院门,再次被人用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撞开!门板重重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紧接着,一串急促而嚣张的脚步声,伴随着王嬷嬷那尖利刺耳、充满恶意和迫不及待的嗓音,如同索命的厉鬼,瞬间撕裂了静思苑内死寂的空气!
“哟!七殿下!这大半夜的,闹腾什么呢?动静这么大?莫不是……那小贱婢熬不住,蹬腿儿了?” 王嬷嬷那肥胖的身影在几个举着火把的小太监簇拥下,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门口!跳跃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屋内血腥狼藉的一切——地上昏迷的曹谨,床上奄奄一息的青萍,以及……站在床边、手中还拿着沾满污浊药油麻布、浑身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李澈!
王嬷嬷的目光如同贪婪的秃鹫,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地上那包被摔开、撒了一地的褐色药粉!她脸上瞬间绽放出恶毒而得意的笑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夸张的惊诧和恶意的指控:
“天啊!那是什么?!药?!七殿下!您……您怎么把药给摔了?!这可是曹公公拼了老命给您弄回来的救命药啊!您就算不心疼那小贱婢,也不能糟蹋了曹公公的一片苦心啊!还是说……” 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如同毒蛇般转向床上气若游丝的青萍,又扫过李澈手中那散发着恶臭的油布,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殿下您,等不及了?嫌药效太慢?想用这腌臜东西……亲手送她上路?!”
火把跳跃的光芒下,王嬷嬷那张敷着厚粉的脸扭曲而狰狞,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她身后的太监们举着火把,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也将李澈和他手中那沾满污秽的“凶器”,以及地上那包致命的“证据”,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绝杀之局!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