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谷雪自爆的冲击波如天神重锤砸在佛朗机舰队阵列中央,将钢铁巨兽组成的森严壁垒硬生生撕开一个血肉模糊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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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涟漪在敌阵中疯狂扩散,旗舰殉爆的碎片如陨石雨般砸向周遭友舰,凄厉的警报和恐慌的呼喊隔着硝烟与波涛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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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混乱的窗口短暂得令人窒息。外围的敌舰炮口依旧冰冷地巡弋,如同鲨群在血腥中重新调整着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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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艋”这艘曾经的医疗船,如今失去白旗庇护的孤舟,正在爆炸余波中发出濒死的呻吟。龙骨嘎吱作响,甲板上散落着倾倒的药箱、断裂的缆绳和伤员压抑的痛哼。浓烟裹挟着海水的咸腥与刺鼻的硝磺味,视野里只剩下翻滚的灰黑与远处敌舰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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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谷雪自爆的冲击波如同天神挥舞的巨锤,狠狠砸在佛朗机舰队阵列的中央心脏。钢铁巨兽组成的森严壁垒被硬生生撕开一个血肉模糊、浓烟滚滚的缺口。混乱的涟漪以爆炸点为中心疯狂扩散,旗舰“圣菲利克斯号”的庞大身躯在那一刻化为万千燃烧的碎片,如同来自炼狱的陨石雨,裹挟着毁灭的尖啸砸向周遭的友舰。凄厉的警报和人类濒死的恐慌呼喊,隔着翻腾的硝烟与汹涌的波涛,如同幽灵的低语隐隐传来。
但这用生命换取的混乱窗口,短暂得令人窒息。外围未被波及的敌舰,炮塔如同冰冷的复眼,依旧沉稳地转动着,巡弋着海面,重新调整着包围圈,将破浪艋牢牢锁定在死亡的射程之内。浓烟遮蔽了天光,视野里只剩下翻滚的灰黑与远处敌舰模糊而狰狞的轮廓。
“破浪艋”在爆炸余波中剧烈地颠簸、倾斜,这艘曾飘扬着慈悲白旗的医疗船,此刻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碎裂。甲板上一片狼藉:倾倒的药箱滚落出珍贵的药材,在污水中迅速浸透;断裂的缆绳如同垂死的海蛇,在甲板上疯狂抽打;伤员的痛哼被巨大的恐惧压抑在喉咙深处,只剩下绝望的喘息。浓烟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刺鼻的硝磺味、还有……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裴玉清的身影如同风暴中的礁石,钉在主桅附近。气浪撕裂了他的外袍,灼热的金属碎片在他左颊划开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他对此毫无所觉。那双眼睛,此刻不再是沉静的古井,而是凝结了万载玄冰的深渊,死死钉在主桅杆上那面沾满烟尘、依旧刺眼的白色医疗旗。
“砍了它!” 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的嘶哑,穿透了船只的呻吟和伤员的呜咽,狠狠凿进每一个水手的耳膜。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裹挟着血腥味的命令。
水手们面面相觑,恐惧在他们眼中闪烁。砍断这面旗?这曾是他们的护身符,是他们在这片杀戮之海中唯一能表明身份的标识!然而,裴玉清眼中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寒杀意,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压。两个离得最近、手臂尚完好的水手,在同伴无声的注视下,咬着牙,捡起甲板上散落的消防斧。
沉重的斧刃带着风声,狠狠劈向桅杆基座!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接连响起。那面象征着生命庇护的白旗,如同折翼的哀鸿,在浓烟中缓缓飘落,最终跌入翻腾着油污和碎木的浑浊海水里,瞬间被吞没。
**白旗沉没。医者身份,就此终结。**
裴玉清的目光追随着那抹白色消失的轨迹,首至彻底不见。闽谷雪最后那复杂的眼神,那声几乎被爆炸淹没的低语——“活下去…别回头…”,在他冰冷的胸腔里反复冲撞。仁慈是献给弱者的花环,在绝对暴力的绞肉机前,它只会成为勒死自己的绞索。生存,需要戴上更坚硬、更冷酷的面具,甚至需要亲手埋葬过去的自己。一种冰冷的决绝在他西肢百骸蔓延开,但同时,一丝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茫然也随之升起——舍弃了悬壶济世的身份,他们……又是什么?
不远处,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传来。
闽江月瘫坐在倾倒的木桶旁,背脊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尾离水濒死的鱼。他死死盯着兄长自爆的方向,那片海域只剩下冲天的火柱和翻腾的黑烟。没有嚎啕,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无声地砸在布满污垢的甲板上,混入血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身体的颤抖更多源自内心山崩地裂的剧痛。他的世界,随着那团火球,彻底灰飞烟灭。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他身边。裴玉清没有低头看他,也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辞。他只是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刀——刀身还沾着他自己颊边流下的温热血迹。然后,猛地一插!
“铿——!”
刀尖带着冰冷的决绝,深深刺入闽江月身旁的硬木甲板,刀柄兀自震颤嗡鸣。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雷霆:站起来!复仇!活下去!
闽江月被那沉闷的巨响惊得一震,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抬起,对上了裴玉清那双同样血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泪水,只有被仇恨和痛苦熬煮得更加浓稠、更加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意志。这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具穿透力,瞬间击溃了闽江月心中汹涌的绝望漩涡。一股同样滚烫、带着血腥味的恨意猛地从心底炸开,压过了灭顶的悲伤。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颤动的刀柄,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伸手握住!
刀柄冰凉,带着裴玉清掌心的血,也传递来一股支撑他站起的蛮横力量。
“…活下来…才能报仇。” 裴玉清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闽江月借力,摇摇晃晃地站首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的空洞被一种混合着死志和刻骨仇恨的坚韧取代,如同淬火的生铁。
“…明白。” 声音嘶哑,却落地有声。他拔起裴玉清的刀,猛地转身,对着甲板上茫然无措的水手们嘶声吼道:“能动弹的!清点损毁!堵漏!武器!不想喂鱼的,就给老子动起来!”
水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醒,看着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一种绝境中求生的本能被点燃。他们挣扎着爬起,开始踉跄地执行命令。
就在此时,船舱方向传来一阵连滚带爬的急促脚步声和近乎癫狂的呼喊。
“大人!闽掌柜!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阮存绪如同一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疯子,眼镜歪斜,头发蓬乱,脸上满是烟灰和一道擦伤的血痕。他怀里死死抱着那个视若生命的紫檀药箱,还有一个擦得锃亮但明显摔凹了一角的黄铜象限仪。他刚才在剧烈的爆炸中被狠狠甩飞出去,第一反应不是护住自己,而是亡命般扑向这个象限仪。
此刻,他完全不顾仪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裴玉清和闽江月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狂热光芒。
“是纪先生!他在指引生路!” 阮存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他猛地打开药箱,不顾一切地翻出那本古旧的《渡厄菌谱》,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其中一页布满虫蛀和模糊墨迹的记载,指甲几乎要抠进书页里。他的目光扫过裴玉清冰冷的脸,闽江月悲愤的脸,最终落向船舱方向,声音带着一种混合了巨大发现与恐惧的颤栗:
“血魂共振·引航焚舟!纪先生的菌丝…活了!它们在响应!在指路!但…代价…巨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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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仅有的几盏油灯在船身不断的摇晃中投射出鬼魅般跳跃的光影,将舱壁上的裂纹和渗水的痕迹扭曲放大。船体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伴随着龙骨深处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舱外,水手们声嘶力竭的号子、伤员的哀嚎、以及敌舰重新调整炮位、低沉的机械运转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