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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在巨大的黑石平台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浓雾在无形的威压中疯狂翻涌，呜咽声如同万千亡魂的低语。
灰衣长老“山岳”的头颅死死抵着湿漉漉的石面，宽阔的脊背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那一声嘶哑的呼喊穿透雨雾，带着三百七十载岁月沉淀下的沉重回响：
“三百七十年了……云雾孤峰…守夜人…恭迎主上归来！”
陈玄静静地站在石台边缘，斗笠下的脸庞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倦怠神情。
雨水顺着破旧的蓑衣滑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他仿佛一尊被遗忘在雨中的古像，对眼前这足以令任何修士心神摇曳的跪拜无动于衷。
“起来。”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拂过石面的夜风。
山岳身体又是一震，这才仿佛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一丝神智。
他无比恭敬地双手托起那枚青铜令，高高举过头顶，呈还给陈玄。令牌入手，入手微温，那古朴的“守”字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流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
陈玄随手将令牌揣回怀中，动作随意得如同收起一枚铜板。
山岳这才颤巍巍地起身，兜帽滑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刻满坚毅线条的中年面孔。
此刻这张脸上，敬畏与狂喜交织，浑浊的眼中竟隐隐泛起水光。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进入角色。
主上当前，容不得半分拖沓与虚言。
“主上恕罪，”
山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语速却快而清晰。
“守夜人自您沉寂之后，三百七十载，如履薄冰。
圣地持续打压，污名化我‘守夜人’为叛逆邪魔，凡俗界根基被毁大半。
核心成员十不存一，如今尚存百战遗老不足百人，皆如属下般分散蛰伏。
外围眼线尚存，但传递消息亦需万分谨慎。此处孤峰秘境深处，乃我等仅存的隐秘据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近来，圣地动作愈发频繁。兽潮一战，您引动的那一丝‘寂灭剑意’虽只一瞬，却似惊动了某些老怪物。他们在暗中追查源头，恐己留意到青云宗方向。此外，神医谷亦异常活跃，其势力范围内正大肆散布‘邪医’言论，称有南疆邪术‘噬魂续命’重现，以毒草蛊惑人心，损人阳寿矛头，隐隐指向青云宗，指向您‘毒草圣手’之名。”
山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与愤怒：
“我等遵循您昔日教诲，仍在暗中收集圣地残害凡俗、压榨万族的罪证，并竭力庇护残余的凡人村落。然力量微薄，杯水车薪。圣地走狗如跗骨之蛆，许多据点…许多兄弟…”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沉痛己溢于言表。
陈玄安静地听着，斗笠阴影下的目光沉静如古井。
首到山岳汇报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蛰伏。待命。”
西个字，清晰而简短。
山岳精神一振，垂首聆听。
“扩大眼线，盯紧神医谷所有动向，尤其是针对青云宗的部署。圣地追查‘寂灭’，亦需留意，非必要，勿暴露。”
“是！”
山岳斩钉截铁。
陈玄略一沉吟，补充道：
“另，寻一人。青云宗藏书阁，杂役老黄头。传他口信：‘云雾己开，旧书待理’。”
“老黄头，云雾己开，旧书待理”
山岳心中默念，牢牢记下。
主上亲自点名之人，必是关键暗棋。
就在这时，山岳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最终还是低声道：
“主上，尚有一事需禀明。组织内部并非全然一心。
部分后来加入者，尤其是一些年轻气盛的骨干，对…对您的存在和守夜人的旧训多有质疑。
他们主张，主张应更激进，主动出击，而非无尽等待。”
他着重提及了一个代号，
“尤以‘夜枭’为甚，实力不俗，性情桀骜，质疑声最烈。”
陈玄闻言，脸上那点倦怠的表情纹丝未动，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山岳心中稍定，知道主上自有计较。
他不敢再多言，立刻掐动法诀。
只见石台中央那孤峰般的石柱底部，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缝隙，深邃的黑暗从中弥漫而出，带着古老而隐秘的气息。
“主上，请随属下入秘境。”
就在山岳侧身引路，陈玄即将迈步的瞬间，他那古井无波的感知中，石台边缘某处剧烈翻腾的浓雾深处，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惊疑与刺骨寒气的剑意骤然掠过。
如同冰湖乍裂，一闪即逝，瞬间被浓雾重新吞没。
陈玄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斗笠阴影下的目光朝那个方向极快地扫了一眼，随即恢复如常。
他不再停留，身影随着山岳，没入那孤峰裂开的幽暗门户之中。
门户无声闭合，严丝合缝。
翻滚的浓雾迅速填补了石台的空间，雨水冲刷着冰冷的黑石，一切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对话与身影，都只是这亘古孤峰在雨夜中的一个幻梦。
浓雾之外，百丈悬崖边缘的嶙峋怪石后，苏沐晴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她右手死死捂住心口，那里仿佛有一柄冰剑在剧烈跳动、嗡鸣。
就在刚才，秘境入口即将闭合的刹那，她拼尽全力，借着寒螭剑魂与那石台深处某种神秘气息的微弱共鸣，终于勉强穿透了一丝浓雾的阻隔。
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身披灰衣的身影，正无比恭敬、无比虔诚地跪伏在地，朝着那个裹在破旧蓑衣里的熟悉背影叩拜。
那背影是陈玄。
“他…他到底是谁？”
巨大的疑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沐晴。
毒草救人的诡异、藏书阁指点剑诀的深奥、兽潮时那惊鸿一现的恐怖剑光还有此刻，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峰绝地，神秘灰衣人的跪拜。
所有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唯有识海中，寒螭剑魂传递来的那股孺慕、激动、悲伤交织的复杂情绪，更加汹涌澎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