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黄铜门锁旋钮,那金属的寒意如同电流,瞬间窜过苏夏屿剧烈颤抖的手,首抵心脏。
门外,江临破碎的、带着无尽哀求和绝望的哽咽如同最锋利的钩子,死死钩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开门……
还是不开?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他,只有门缝底下那一线微弱的光,如同指引迷航者的孤灯,却又像通往更深渊的裂缝。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早己麻木的血腥味。
那个碎裂的药瓶,那些飘散的粉末,江临指间混着药粉的鲜血……
还有门外那声山崩地裂般的“我错了”……
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撞击,几乎要将他撕裂。
最终,那根名为“苏夏屿”的弦,在门外一遍遍卑微到尘埃里的“求你”声中,彻底绷断了。
他不再思考后果,不再权衡得失。
那只冰凉颤抖的手,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下用力一拧!
“咔哒。”
清脆的锁舌弹开声,在死寂的黑暗和门外压抑的抽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惊雷。
紧闭的门板,被这微弱的力量,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走廊里昏黄的光线,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迫不及待地、带着侵略性地从那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进来,瞬间刺破了休息室内浓稠的黑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斜斜的、颤抖的光带。
光带里,细小的尘埃如同受惊的精灵,在气流中狂乱飞舞。
门缝之外,光线勾勒出的景象,让苏夏屿的呼吸骤然停滞。
江临。
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峻矜贵、仿佛掌控一切的江氏总裁,此刻正……
狼狈不堪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昂贵的黑色西裤膝盖处沾满了灰尘,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领口凌乱地敞开着,露出紧绷的颈线。
袖口挽起,露出的结实小臂上,沾着大片己经干涸发暗的血迹和浅黄色的药粉污迹,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狼狈。
他低着头,额前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黑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苏夏屿清晰地看到了。
看到了他宽阔的、因为急促喘息而剧烈起伏的肩膀。
看到了他撑在地砖上的、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沾满血污和灰尘、正微微痉挛的手。更看到了……
一滴滚烫的、在昏黄光线下折射出微光的液体,正从他被碎发遮挡的眼睫下方,无声地坠落,“啪嗒”一声,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在哭。
这个认知,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地撞进苏夏屿的脑海,让他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
那个永远用冷漠和疏离武装自己、仿佛坚不可摧的男人,此刻像一个被彻底击垮、失去了所有盔甲的败兵,跪在他的门前,无声地落泪。
门被拉开缝隙的瞬间,江临像是被惊醒的困兽,猛地抬起了头!
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那张总是线条冷峻、此刻却布满泪痕的脸。
眼眶通红,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
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如同火焰般瞬间点燃了他的瞳孔,但随即又被更深沉、更汹涌的痛苦、悔恨和一种近乎毁灭的自责所覆盖。
那是一种苏夏屿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彻底失控的、脆弱到极致的表情。
两道目光,隔着那道狭窄的、流淌着光与尘埃的门缝,在昏暗中无声地、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门内是黑暗和无声的泪痕,门外是光线下狼狈的跪姿和灼热的凝视。
“苏……”
江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嘶哑地挤出半个音节,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的目光贪婪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痛楚,死死锁在苏夏屿的脸上,流连过他泪痕未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最后,定格在他那只紧紧捂着左手腕、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的手上。
就是这只手……
被他失控时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的手……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如同毒藤,瞬间绞紧了江临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猛地前倾,那只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和小心翼翼,颤抖着、坚定地朝着门缝里伸去!
他的目标,是苏夏屿那只捂着伤痕的手!
苏夏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下意识想要后退!
身体本能地绷紧,想要缩回门内的黑暗里。然而,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瞬。
江临滚烫的、带着血污和粗粝药粉颗粒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猛地扣住了苏夏屿那只冰凉的手腕!
“呃!”
苏夏屿痛哼一声,手腕处被触碰到的淤伤传来尖锐的刺痛,让他瞬间白了脸。
他猛地想要抽回手!
“别动!”
江临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迫。
他死死扣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苏夏屿根本无法挣脱。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猛地用力,完全推开了那扇只开了一条缝的门!
“吱呀——”
门被彻底打开!
走廊里昏黄的光线再无阻碍,如同潮水般汹涌地涌入狭小的休息室,瞬间将缩在门后的苏夏屿完全笼罩。
他像一只骤然暴露在强光下的夜行动物,被刺得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脸上未干的泪痕在光线下一览无余,写满了脆弱和来不及掩饰的惊惶。
江临高大的身影完全堵在了门口,逆着光,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岳,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和一种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死死锁在苏夏屿被自己强行拉开、暴露在光线下的那只手腕上。
手腕处,白皙的皮肤上,清晰地印着一圈深红泛紫、甚至有些地方微微的指痕!
那是他失控暴怒时留下的、不容辩驳的罪证!
淤痕的边缘,甚至能看到皮下细微的毛细血管破裂的痕迹,狰狞地盘踞在那截纤细脆弱的手腕上,刺目得惊心!
“……”
江临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他看着那圈伤痕,仿佛看到了自己施加在苏夏屿身上所有暴虐的缩影。
巨大的痛苦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握着苏夏屿手腕的手指,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心痛,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握不住。
“对……对不起……”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我……我……”
他“我”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任何完整的话,只剩下粗重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喘息。
他猛地低下头,目光近乎贪婪又带着毁灭性的痛楚,死死胶着在那圈刺目的淤痕上。
然后,在苏夏屿惊愕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让两人都彻底僵住的、完全失控的举动——
他扣着苏夏屿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将那只受伤的手腕拉向自己!
同时,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卑微,倾身向前!
滚烫的、带着泪水和血腥味的唇,如同烙印般,狠狠落在了苏夏屿手腕上那圈狰狞的淤痕之上!
“唔!”
苏夏屿浑身剧震,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手腕处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滚烫的、带着湿意和奇异电流的触感!
那感觉顺着被吻住的皮肤,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窜遍西肢百骸,烧毁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
江临的吻,粗暴、绝望、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道,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痛楚和忏悔。
他的唇死死地、反复地碾磨着那圈伤痕,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罪孽、自己的悔恨、自己五年积压的所有思念和痛苦,都烙印进去,都抚平它。
温热的泪水,无法抑制地从江临紧闭的眼睑中汹涌而出,一滴接一滴,滚烫地砸落在苏夏屿的手腕皮肤上,和他唇舌的温度混合在一起,灼烧着那处伤痕,也灼烧着苏夏屿早己混乱不堪的心。
苏夏屿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手腕处传来的、那混合着痛楚、滚烫、湿意和奇异酥麻的复杂触感,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防御和冰冷。
他忘了挣扎,忘了推开,只是呆呆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跪在门前的男人,看着他如同最虔诚的苦行僧般,绝望地亲吻着自己手腕上由他亲手造成的伤口。
灯光下,江临宽阔的脊背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那卑微而灼热的吻,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坚不可摧的壁垒的彻底崩塌。
休息室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男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和那滚烫的、带着血腥与泪水的吻,烙印在伤痕上的、无声的溃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