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不安,像冰冷的铅块,坠在胃里。手臂上被绷带缠绕的地方,灼痛感如同活物,正顺着神经一突一突地向肩膀深处钻。每一次心跳,都让那麻木的感更清晰一分。林守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窗外那片翻滚、吞噬一切光线的赤红,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
不能待在这里。小满家或许暂时安全,但这里没有药,没有食物,更抵挡不住外面那种怪物。便利店!那里有坚固的门窗,有食物,有水,更重要的是——有冷库!冰冷的念头划过脑海,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小满,”
林守的声音嘶哑,尽量放轻。
“林哥得回店里一趟。你锁好门,谁来也别开,除了你妈妈,懂吗?”
他指了指门内侧的插销。
小满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怀里还是那个花盆。他看了看林守,又看了看窗外恐怖的红,最后目光落回林守手臂渗血的绷带上,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类似“嗯”的音节。
林守强撑着站起来,眩晕感让他晃了晃。他检查了门窗,确认锁死,又给小满倒了杯水放在他够得着的地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窗台上那株在暗红微光下沉默的植物,转身,轻轻带上了门。楼道里弥漫着比外面更浓的铁锈味,混杂着尘埃的气息。每一步踏在台阶上,都牵动着左臂的剧痛,额头的冷汗不停渗出。
重新踏入室外,那粘稠、带着腥甜铁锈味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红雾似乎更浓了,路灯的光晕被压缩到可怜巴巴的几米范围,像一个个垂死的橘色眼球。西周死寂得可怕,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他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每一个被疯狂藤蔓覆盖的缝隙,紧握着手里的半截铁管——这是他唯一的武器。那条变异犬的尸骸还倒在拐角的阴影里,模糊一团,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引来几只不知名小虫在周围嗡嗡飞舞,但体型似乎比平时大了不少,翅膀扇动的声音异常清晰。
一路有惊无险。推开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熟悉的、带着速食食品和清洁剂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反锁上门,拉下卷闸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红暂时隔绝在外,世界仿佛只剩下头顶日光灯管稳定的嗡鸣和冰柜压缩机单调的运作声。
他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屏幕依旧亮着,但信号格还是那个刺眼的红叉。他不死心,尝试拨号,依旧是死寂的忙音。他烦躁地拆开手机后盖,想看看是不是摔坏了。当看到内部电路板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一层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暗红色粉末,均匀地覆盖在精密的电路元件和金属触点上。不是灰尘,更像某种……结晶?林守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了一点,粉末在灯光下泛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铁锈的光泽。他用力吹了吹,粉末纹丝不动,仿佛己经和那些元件融为一体。
“红雾里的东西……”
林守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是简单的气象现象!这该死的雾气,竟然能无声无息地侵蚀电子设备!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收银台后的监控屏幕——一片雪花,滋滋作响。角落里的老电视,同样只有雪花。冰柜的压缩机虽然还在响,但指示灯似乎比平时暗淡了一些。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如果连电路都会被腐蚀,那城市赖以运转的一切呢?通讯、电力、交通……所有文明的血管,正在被这诡异的红雾悄无声息地堵塞、锈蚀!
要出大事!比那条变异犬可怕百倍的大事!
生存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手臂的剧痛和疲惫。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利用这里现有的东西,撑下去!
他冲进狭窄的库房,拖出所有能找到的纸箱。一个念头无比清晰:食物!水!药品!冷库!
他像一台被恐惧驱动的机器,开始疯狂地扫荡货架。矿泉水、能量饮料成箱地搬到靠近冷库入口的位置。饼干、方便面、真空包装的卤蛋、火腿肠……所有高热量、不易腐坏的食物堆成了小山。他甚至还找到了几大包宠物粮。收银台下的急救箱也被翻了出来,里面的酒精、碘伏、纱布、止痛药和几盒抗生素被他单独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
手臂的伤口在剧烈的搬运动作下,痛得如同被再次撕裂。绷带己经被暗红色的血和一种可疑的黄绿色组织液浸透。灼烧感和麻木感己经蔓延到了手肘,整条左臂都感觉沉甸甸的,不听使唤。每一次用力,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衬衫。
终于,物资堆得差不多了。他踉跄着走到冷库厚重的金属门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拉开。一股强劲的、带着冰晶的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周身的闷热和一部分疼痛带来的灼烧感。里面的灯光稳定,一排排货架上堆放着冷冻食品,制冷机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这冰冷的、坚硬的金属空间,此刻成了混乱世界里唯一的、象征着秩序和安全的堡垒。林守长长地、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关上冷库门,隔绝了寒气。疲惫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几乎站立不稳。他靠着冰冷的冷库门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左臂的疼痛和麻木感越来越难以忍受,伤口周围的皮肤摸上去烫得吓人。
发炎了。而且很严重,很可能感染了那怪物涎水里的东西。
他挣扎着爬到急救箱旁,颤抖着打开那盒抗生素。说明书上的字迹在疲惫和眩晕的眼中有些模糊。他抠出几粒最大剂量的药片,没有水,首接干咽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喉咙里弥漫开,引起一阵干呕。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眼前阵阵发黑,耳鸣嗡嗡作响。他只想躺下,立刻,马上。
休息室在库房最里面,狭小、闷热,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个旧桌子。林守几乎是爬进去的,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冰冷的金属床架触碰到滚烫的手臂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性的清醒,但随即被更深沉的疲惫和钝痛淹没。
窗外的红雾,透过狭小气窗的缝隙,无声地渗入室内,给简陋的休息室涂抹上一层诡异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便利店内一片死寂,只有冰柜压缩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嗡鸣着,那声音此刻听来,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响。
手臂的灼痛和麻木感,在药物的作用下,似乎被一层厚厚的棉絮包裹住了,变得迟钝而遥远。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迅速被黑暗吞噬。
林守头一歪,在行军床冰冷坚硬的床板上,昏昏沉沉地睡去。窗外,那吞噬天地的绯红,正无声地翻涌,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