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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线·1925年冬】
阿棠的高烧退去后，眼神清明了许多。她坐在裁缝铺的后院，手指无意识地着哥哥留下的眼镜腿。
"知微姐，我想回家。"阿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哥哥的书房...可能有他留下的..."
林知微正在熨烫一块绸缎，闻言放下熨斗："我陪你一起。"
"不。"阿棠摇摇头，辫梢的蓝丝带己经换成了素白，"哥哥说过，有些路得自己走。"她站起身，突然抱住知微，"我答应你，不会做傻事。"
知微感觉颈间一片湿热。她轻轻拍着阿棠的背，就像当年师父安慰失去双亲的自己一样。
阿棠走后不久，门铃清脆地响起。佐藤夫人踩着木屐进来，和服下摆绣着精致的樱花，每一步都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林小姐，我需要一件送给苏州友人的旗袍。"她环顾西周，目光在知微头上的纱布停留，"您这是..."
林知微下意识摸了摸伤口："前几日雪天路滑，不小心摔的。"
佐藤夫人微微颔首，指尖划过一匹匹布料，最终停在那卷浅蓝色素缎上："就这个吧，绣上荷花。"她顿了顿，"那位友人最爱西湖的荷花。"
知微心里一紧。能让佐藤夫人亲自挑选面料的苏州人，又偏爱荷花...她面上不显，恭敬地问："夫人需要什么款式的盘扣？"
"用珍珠扣。"佐藤夫人展开折扇，"她不喜繁琐。"
送走佐藤夫人，知微站在布料前出神。师傅不在的这段时间，铺子里安静得可怕。她拿起尺子，突然意识到——佐藤夫人没留尺寸！
"阿香，你看会儿店！"林知微抓起围巾就往外跑。
雪后的街道泥泞不堪。知微追到街角，正好看见佐藤夫人的女佣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山田"二字清晰地飘过来。女佣瞥见知微，立刻噤声。
"林小姐？"佐藤夫人转身时，脸上的厉色还未褪尽，又迅速挂上笑容，"有什么事吗？"
知微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夫人...您忘了留尺寸。"
佐藤夫人用扇子轻贴嘴唇："哎呀，真是抱歉。"她报出一串数字，又补充道，"她身材与我相似，只是腰围要再收一寸。"
知微认真记下，余光却瞥见女佣手中的电报——"山田""虹口"几个字格外刺眼。
回到铺子，知微锁上门，取出那封砚之的来信。东北的局势、佐藤夫人的反常...这些碎片在她脑中旋转。
她展开素缎，银剪刀利落地裁下衣片。荷花...苏州...珍珠扣...突然，她的手一顿。
山田，正是近期调任上海的日本高级军官，会不会是山田的家属。
知微的针尖在缎面上戳出一个小孔。她必须查清这个"苏州友人"到底是谁。
夜深了，知微伏在案前绣荷花。银针穿梭，花瓣渐渐成形。
"知微姐..."
窗口传来微弱的声音。知微抬头，看见阿棠苍白的脸贴在玻璃上。她连忙开窗，阿棠翻进来，手里攥着一本笔记。
"哥哥的日记。"阿棠的声音在发抖，"他提到一个人...说这个人..."
知微接过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章明，表面是商人，实为日本间谍，专司策反中国名流，暗中帮助日本搜集情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那件未完成的旗袍。
五日后的清晨，林知微特意在旗袍内衬绣了一枝荷花。阿棠躲在里屋，透过门缝看见佐藤夫人的女佣来取衣服。
"夫人会很满意的。"女佣检查着荷花，"夫人友人今晚就到上海了。"
知微低头找零钱，掩饰眼中的震惊。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距离十月廿二还有西天，那这个人是谁。
女佣走后，阿棠从里屋冲出："知微姐，我们要做什么？"
知微按住她："先找赵校长说明情况，对了还有“虹口”。"她取下自己的莲花手链，系在阿棠腕上，"把这个给闸北茶叶店的老板看，他会带你去见该见的人。"
暮色中，知微站在窗前，看着阿棠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尽头。她转身回到工作台前，拿起砚之的信又读了一遍。
"等战争停歇..."知微轻抚着信纸，眼中好似烈火燃烧。
【日本】
"苏小姐还是这般天真。"佐藤夫人抚摸着和服上的樱纹，指尖掐进花瓣，"嫁给军人世家谈和平？"
山田夫人——曾经的苏小姐垂眸，茶勺在抹茶碗里划出涟漪："美代子，你明知道我是为了..."
"为了你父亲在苏州的纱厂？"佐藤冷笑，"还是为了那些‘被逼无奈’的演讲？"她突然掀开屏风，露出窗外的硝烟弥漫，"看看现实！"
山田夫人腕间的翡翠镯滑到肘间——那是她出嫁前，苏州老宅的桂花树下，母亲最后的赠礼。
"我会证明。"她轻声道，却不知要证明什么。是证明自己未忘故土？还是证明这段婚姻里藏着的秘密？
【上海港口】
黄浦江的汽笛声传来，山田乘坐的船只即将靠岸。两个女人隔着一地碎樱，再也找不回当年共穿浴衣赏花时，落在彼此发间的花瓣。
黄浦江的雾己经起来了，赵校长压低了鸭舌帽檐。他身旁卖香烟的小贩突然轻咳三声——江面上，一艘巨轮正缓缓靠岸。
"有船来了，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船了。"卖报童凑过来，篮子里报纸盖着三把土制手枪，"三点钟方向，佐藤只带了六个护卫。"
赵校长摸出怀表，他深吸一口气："按计划，制造混乱。"
山田正与佐藤握手，子弹突然擦过他肩膀。人群瞬间炸开，卖橘子的摊贩掀翻货架，柑橘滚了满地；两个女学生"不小心"撞倒油桶，火苗窜起半人高。
"保护大佐！"佐藤的护卫刚拔枪，就被混乱的人群冲散。山田捂着流血的手臂，惊怒交加："八嘎！这就是你说的控制力？"
赵校长在人群中眯起眼——山田被团团围住，再无下手机会。他吹了声口哨，袭击者们立刻如退潮般消失。
【佐藤公馆】
"让您受惊了。"佐藤夫人跪坐着奉茶，和服袖口沾了药酒，"这是家传的金疮药。"
山田夫人静静望着窗外樱花树，对放在一旁的旗袍礼盒视而不见。首到佐藤夫人轻笑："苏妹妹连打开看看都不肯？"
"美代子，"山田夫人突然转身，翡翠镯磕在茶几上铮然作响，"当年在京都，你说最讨厌血的味道。"
佐藤夫人捏碎了手中的樱花糕。粉屑从她指缝簌簌落下，像极了码头未散尽的硝烟。
楼上传来山田的怒吼和砸东西的声音。侍女慌张跑来："大佐说要处决今日值班的所有宪兵！"
"让他闹。"佐藤夫人冷笑着展开那件旗袍，浅蓝缎面上，荷花蕊处的金线在暗处微微发亮，"有些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山田夫人突然按住她的手："这荷花...是谁绣的？"
窗外惊雷炸响，罕见的下起了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