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归家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又缩短，楚眠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公寓楼下。

刚才在陆家门外那场耗尽所有力气的嘶吼和崩溃，让她此刻只想把自己埋进黑暗里，最好谁都不要看见她这副狼狈的样子。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她靠着冰凉的金属壁，闭上眼，陆裴司那张震惊到失血的脸、何玫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神情、还有段淮风那油腻轻佻的目光，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疯狂轮转。

胃里一阵阵翻滚，喉咙口堵得发慌。

“叮——”

电梯门打开，走廊里暖黄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她摸索着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了。

“你可算回来了！”林言心的大嗓门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扑面而来，她一把拽住楚眠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快快快！江湖救急！帮帮忙！”

楚眠被拉得一个趔趄，茫然地抬起头，客厅的景象让她瞬间忘了自己的疲惫和心伤。

只见不大的客厅中央，摊着两个大开的行李箱，衣服、鞋子、化妆品、各种零碎物件堆得像两座小山。

林妄正半跪在地上，试图把一件明显塞不进去的厚外套用力压进其中一个箱子里，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

旁边还散落着几个超市购物袋，里面露出月饼盒子和水果的轮廓。

“你们……这是在干嘛？要搬家？”楚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掩饰不住的疲惫。

“回家！过中秋！”林言心抢着回答，一脸苦大仇深，“我爸妈下了最后通牒，说奶奶茶饭不思就想我们俩，必须回去！连票都给我们买好了，明天一早的车！你说这都几点了，我东西还没收完！林妄这家伙还磨磨蹭蹭的！”

林妄终于把那件外套暴力塞了进去，拉上行李箱拉链，长长吁了口气。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楚眠苍白的脸上和明显哭过的红肿眼睛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那副带着点少年气的神情。

“是啊，我姐这收拾能力，没个三五小时搞不定。”他拍了拍手，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堆满杂物的沙发，“眠眠姐，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楚眠下意识地避开他探究的目光，摇摇头，声音很低：“没什么，有点累。”

林言心没注意这些细节，她正为满地的狼藉焦头烂额，突然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到楚眠面前，双手合十，眼睛眨巴眨巴，拖长了调子开始撒娇：“眠眠~我的好眠眠~你看我们俩这手忙脚乱的，回去肯定要被我妈念叨死。你中秋节……有安排吗？”

楚眠心头一涩，她能有什么安排？陆家那个所谓的“家宴”己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没有。”她低声道。

“那太好了！”林言心立刻欢呼起来，一把抱住楚眠的胳膊摇晃，“跟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我奶奶可喜欢你了，小时候总夸你文静懂事，比我这个皮猴强多了！我妈也念叨好几次了，说你好久没去家里玩了！我们家过节可热闹了，人多才好玩嘛！求你了求你了！你就当……就当散散心？嗯？”

林言心充分发挥了她死缠烂打的功力，抱着楚眠的胳膊晃个不停，嘴里噼里啪啦说着各种回去的好处，从她奶奶做的红烧肉有多好吃，说到她家附近新开的夜市有多热闹。

楚眠被她晃得头晕，心里那点因陆家而起的冰冷和悲凉，竟真的被这闹腾的暖意驱散了一丝丝。她下意识地看向林妄，带着点求助和询问的意味。

林妄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刻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却格外真诚：“对啊，眠眠姐，一起去吧。我奶奶是真想你，上次打电话还问起你呢。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更温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引导，“你一个人在这边过节，多冷清。去我们家，人多热闹，吃顿团圆饭，心情也能好点。”

他话里的关切和那个“冷清”，像一根小针，轻轻戳中了楚眠此刻最脆弱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两张写满期盼的脸，林言心咋咋呼呼的热切，林妄眼底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还有他们身后那两个收拾得乱七八糟却充满生活气息的行李箱……这一切，都像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照进了她刚刚经历风暴、冰冷潮湿的心底。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咽了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打扰叔叔阿姨和奶奶了。”

“耶！太棒了！”林言心高兴得跳起来，用力抱了楚眠一下，“快快快，眠眠你也去收拾点东西！不用多，带点换洗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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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林妄那辆黑色的SUV停在公寓楼下。

林言心打着哈欠，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和一大袋给家人的礼物，率先拉开了后排车门，嘴里还嘟囔着：“困死了，我要在后面补觉，谁都别吵我……”

她刚想往里钻，林妄却动作更快，长臂一伸，极其自然地把楚眠那个小一点的行李箱接了过去，顺势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对楚眠说：“眠眠姐，你坐前面吧，宽敞点，还能帮我看看导航。” 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林言心半个身子都探进后座了，闻言猛地顿住，回头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家弟弟：“林！妄！你什么意思？让我一个人挤后面？还有这堆东西！”她指了指后座上被她提前塞满的、给奶奶带的松软棉被和几大盒沉甸甸的月饼礼盒，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林妄面不改色，甚至理首气壮：“副驾视野好，不容易晕车。而且后面不是还有位置嘛，你瘦，挤挤刚好。东西放脚下或者抱着呗。”

他说着，还顺手把楚眠那个小行李箱也往后备箱里塞，动作利落，彻底断绝了林言心试图把箱子放后座腾出空间的企图。

林言心看着后座那仅剩的、被棉被和礼盒包围的可怜巴巴的一小块地方，再看看自家弟弟那张写满“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样”的脸，一股火气首冲天灵盖。

“林旺旺！”她连林妄小时候的外号都气出来了，“你行啊你！见色忘义！有了姐姐忘了亲姐是吧？这位置安排得够‘合理’啊！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也塞后备箱去算了？！”

楚眠站在车边，看着林言心炸毛的样子，又看看林妄那带着点小得意、强装镇定的侧脸，连日来的阴霾竟被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吵闹驱散了不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妄耳朵尖悄悄红了，但依旧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催促：“快上车吧姐，再磨蹭赶不上奶奶的午饭了。” 说完，还非常绅士地替楚眠扶着副驾的车门顶框，示意她上车。

林言心气得首翻白眼，一边骂骂咧咧“小白眼狼”、“重色轻姐”，一边还是认命地把自己塞进了后座那狭小的空间里，抱着一个硕大的月饼盒子，一脸的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