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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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貌与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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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途
作者:
猎猫
本章字数:
3862
更新时间:
2025-07-09

大巴车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在盘山公路上喘着粗气,发出沉闷的“吭哧”声。方启明在硬邦邦的座椅上醒了过来,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山间的雾气浓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上,只能隐约看见近处墨绿的山体轮廓。空气湿漉漉的,带着一种草木腐烂与泥土混合的清冽气味,用力地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钻进鼻腔,也钻进他因久坐而酸胀的骨头缝里。

“竹溪乡,到了!”司机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尾音拖得老长,瞬间刺破了车厢里昏昏沉沉的寂静。

方启明费力的从座位上站起了,一阵刺麻感从脚底板首窜上来,看来久坐导致双腿不听使唤了,他用力跺了跺脚,试图驱散那令人不适的酸麻,人流簇拥着他,有些踉跄地挪到车门口,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这片阔别多年的土地。

一股极其、带着新鲜草木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他,远比车厢里浑浊的味道清新百倍。他深深吸了一口,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山野之气洗涤了一遍。目光所及之处,却让他彻底怔在了原地,张着嘴,半晌没能合拢。

记忆里那个尘土飞扬、泥泞不堪的土路小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又换上了全新的模样。脚下是一条平整宽阔的水泥路,泛着新铺就的青灰色光泽,一路向前延伸,消失在雾气和山弯后面。路两旁,不再是记忆中低矮破败、墙皮剥落的黄泥土坯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崭新的砖瓦小楼。红砖砌的墙,深灰或暗红的瓦顶,方方正正,整齐划一。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崭新的对联,鲜红的纸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扎眼。他甚至看到了几栋小楼外墙上贴着白色或米色的瓷砖,在浓雾里也反射着微弱的亮光。

变化太大了。方启明呆立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记忆的碎片还顽固地停留在十年前那个雨天:一脚踩下去,红泥浆能没到脚踝,费尽力气才能,鞋底黏得如同被强力胶水粘住,每走一步都是挣扎;老乡家那碗油花厚厚一层、咸得齁死人的土鸡汤,混着屋里弥漫的潮湿柴火烟味;还有那些歪歪斜斜、在风雨中显得摇摇欲坠的土墙和黑瓦……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方启明同志?方启明同志!”一个洪亮而透着热切的声音穿透了雾气,带着浓重的本地腔调,由远及近。

方启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敦实的身影正从雾气里快步跑过来。来人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张圆脸盘,被山风吹得红扑扑的,像刚出锅的馒头。他穿着一身显然是为了迎接才特意换上的深色西装,只是尺码似乎有点紧,裹着他圆滚滚的身材,显得不太自在。领带歪歪扭扭地系在衬衫领口下,随着他的跑动一跳一跳。他额头冒着汗,几步就跑到方启明面前,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伸出肉乎乎的手,不由分说就紧紧握住了方启明的手。

“哎呀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可算是把您给盼来啦!我是竹溪乡的村长,王富贵!”他的手劲很大,掌心温热潮湿,带着庄稼人特有的粗粝感,用力地上下摇晃着,“辛苦了辛苦了!这一路坐车,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吧?”

“王村长,您好您好!”方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连忙回应,“不辛苦,还好。”他抽回手,感觉手掌都被握得有点发麻。

“走走走!咱先回村部,放下行李,喝口水,喘口气儿!”王富贵不由分说,一把就提起了方启明放在脚边那个不算轻的旅行包,动作麻利得与他略显笨拙的身形不太相符。他一边热情地引着方启明朝村里走,一边中气十足地介绍起来:“方同志,您瞅瞅,咱这路,咋样?前年才硬化的,三米五宽!以前那烂泥巴路,一到下雨天,神仙都难走!现在可好了,大车小车都能跑!”他挺着肚子,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自豪感。

方启明跟在他身侧,目光掠过路旁一栋栋崭新的砖房。它们安静地矗立着,门窗紧闭,白色的铝合金窗框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洁净。村里异常安静,只有他和王富贵踩在水泥路上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偶尔有狗叫声从远处传来,更衬得这份寂静有些空旷。

“变化真大,完全认不出来了。”方启明由衷地感叹,目光落在路边一根崭新的、刷着灰色防锈漆的路灯杆上,“连路灯都装了?”

“那是!”王富贵的声音立刻拔高了一个调门,胖脸上笑意更浓,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这算啥?您往前看!”他抬手指向前方村口的方向。

雾气似乎散开了一些。只见村口赫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篮球场。水泥地面平整光滑,墨绿色的篮球架崭新锃亮,连篮网都是崭新的白色。球场周围还用红色的塑胶铺设了一圈缓冲带,色彩鲜艳得与周围灰蒙蒙的环境形成强烈对比。

“瞧见没?省里拨的款!标准的篮球场!”王富贵的声音里充满了炫耀,“咱乡里的年轻人,农闲了也能有个地方活动活动筋骨,打打球!省里的领导,体恤咱们啊!”他特意加重了“省里拨的款”几个字。

王富贵脚步轻快,继续带着方启明往前走,嘴里滔滔不绝:“咱村部也翻新了!走,带您去看看!以后啊,那就是您办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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