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到20岁,司清自己一个人生活在狭窄的筒子楼里,平时身兼数职打工,晚上要去做家教,周末去A大附近的酒吧做驻唱,一场2个小时能赚300块。
他第一次遇见傅斯屹就是在那里的露天吧台,当时刚从赛车场上下来的男生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额前的头发是湿的,跟同伴一起站在台下看他唱歌。
远处的霓虹灯和身后昏黄的光影交织在一起,男生的衣角被风吹起来裹着身体,隐约可见流畅紧实的腰腹线条,身形利落,抬头望向台上的动作保持了好一会儿,手里捏着一罐可乐。
像老电影定格的一帧画面。
他站在第二排的位置,可司清还是一眼就和他对上视线,对方朝他笑了下,一笑虎牙就露出来,眼睛弯着。
刚好是傍晚,黄昏日落时吹起风,傅斯屹在细簌的树影晃动声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今天的费用比往常多了200块。
“不是300吗?”
“最后那首歌是观众点的,这种一般看人家心情,有时候会加钱。”
老板收起手机:“那男生看起来顶多也就一大学生,还挺大方的。”
后来傅斯屹又来了几次,每次都站在同样的位置,但凡他来,司清当天驻唱一场的佣金基本都不会少。
次数多了他想记不住这个人的脸都难。
他只点司清一个人的歌。
跟他一起来的朋友收拾东西的时候说:“他好像真的只是冲着你的歌来的,听完就走,跟以前那些找事儿纠缠你的人不一样。”
司清当时正在抽烟,他并不经常抽,烟圈儿吐出来,烟雾笼罩眉眼:
“他挺好看的,就算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我也不会随便动手。”
“也是,有的人就是脸长的不行,人品也不行,非得死缠烂打,你不搭理他吧人就要把钱收回去,骂骂咧咧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往外面走,抬头就看见酒吧门口站着个人。
看清是谁之后,朋友用胳膊戳了戳司清:“找你的?”
司清摇头,己经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
他在这里做驻唱三年,期间也遇见过不少掏了钱就缠着他不放的人,平时还装着一副客气礼貌的样子,有的不知道哪天喝了酒就在门口堵他。
有那么一两个,首接扯着他破口大骂:“都收了老子的钱了还装什么清白无辜?嫌少是吧?你早说啊,我加钱行不行?”
污言秽语没少听。
司清几乎对不上他们的脸,上个月有个男的说话实在恶心,一边扯着他的胳膊一边在导航上查距离酒吧最近的酒店。
他也没惯着,向来不让自己受委屈,放下身上的吉他,左手揪住男人的衣领,右手握成拳头用力挥过去。
——“长得丑本来不算错,但你非得凑过来恶心人,就别怪别人不惯着。”
他其实脾气不太好,最后那男的脸上挂了彩,路人报了警。
但傅斯屹看起来就很乖的样子,并没有展露出什么恶意。
“找我?”
傅斯屹点头:“我本来想问一下你们老板你每周什么时候才会来这里唱歌,他不告诉我,说要是我每天都来就一定能遇上你。”
司清听了这话就笑起来,他最近留了一段时间的长发,现在刚到肩膀那里,扎成一个小揪,发尾垂着,有些散开了,风一吹就乱。
闻言偏了偏脑袋:“你答应了?”
“没有。”
“这样啊。”
司清拉长尾音,眼尾向上挑,看起来显得有点过于眼波流转得动人了:“所以看起来,你也没有很想见到我啊。”
转眼间潋滟的风情就从眉眼间滑过去,似乎并不肯多给他看。
“不是。我们车队最近要准备比赛了,外出时间都有限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了,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
“问了以后呢?”
傅斯屹撇过头,像是不好意思一样,音调低了些,不经意间声音散在风里:
“一般我们都能请假的,我要是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就在那两天请假过来,你们老板让我每天都过来,我们教练肯定不会批假的,他管我管得可严了。”
司清看见他的耳廓慢慢变红,浅浅的一层。
“我唱歌真有那么好听?你每次来都加钱。”
“好听,我回去在音乐软件上找过那些歌,但是别人比你唱得专业。”
“……那你怎么不去音乐软件上听?还找我干嘛。”
傅斯屹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点不讨人喜欢。
“我说的是实话,可我喜欢听你唱的。”
司清盯着他的脸看,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一点破绽,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这么说过,大都是为了跟他套近乎,他一追问就露馅儿。
“你都听了哪些?我唱的歌。”
傅斯屹想都不用想,很流畅地报了一大串的歌名,都是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唱过的。
司清听完笑了笑:“我一般周末傍晚六点来这里,八点左右结束,你想来就来。”
身后的霓虹灯照过来,映在他眉眼间,明明灭灭,他是典型的桃花眼,瞳孔却是茶色的,睫毛浓密细长,像鸦羽一样。
有时候这里的歌手上台之前会上一点妆,司清不用,化妆师每次都自动跳过他,叫他不要添乱。
“你是学生?”
“大三了。”
司清点点头,想起自己这个月大概从他这里赚到的钱少说也有小一万了。
“你跟老板说一下,第二排那个位置叫他留给你吧,平常你不来的时候就让他空着。”
“他会同意吗?”
“他不知道从你这里赚了多少钱,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会同意的。”
他说完就走,跟傅斯屹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停下来,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唇角勾了勾,偏头冲他笑,轻易就叫人心神一晃。
“主要是你待的那个地方是C位,我己经习惯了朝那边看的时候看见你的脸,要是突然换了一张丑的,影响我发挥,唱不好歌的话那我就赚不到钱了。”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甚至带一点很乖戾的感觉,他赚的就是人家听众的钱,结果还反过来嫌弃人家长得不合他心意。
司清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过分,看着傅斯屹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心想:
你看,我这人超坏的。
但傅斯屹不觉得。
露天吧台的观众席上,第二排的位置经常空着,偶尔座位的主人会出现,每次都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在司清那里混了个脸熟,两个人偶尔对视的时候,隔着前面人头攒动的观众席,他看见漂亮歌手在朝他笑。
他一笑,傅斯屹就不讲道理地觉得:
夏天的风也不正经,带着一点搅弄心事的隐秘暧昧,不然的话他怎么看见司清的时候就心跳加速?
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司清唱完一首歌,手里握着话筒,扭头看过来的瞬间,原本扎着头发的皮筋儿掉在地上,吉他弦被拨弄着,头发散开的时候他们再次对视。
在那么一两秒怔愣的瞬间里,19岁的傅斯屹的心口和那几根吉他琴弦一样,随着司清手指翻飞的动作轻轻震动,连带着他颤动的眼睫一起,像是在朝他宣告一个不争的事实。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