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刚跨出灾厄之门,就见莫璃拽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站在连枝树下。少年手里攥着个医药箱,目光首愣愣地落在她脸上,连莫璃喊他都没听见。
“这是阿砚,学临床的。”莫璃推了推他,脸颊红得像沾了糖霜,“阿砚,这是孟婆奶奶,我跟你说过的,会煮最好喝的星火汤。”
阿砚猛地回神,慌忙低下头,耳根却红得发亮,视线还忍不住往孟婆脸上瞟。孟婆挑了挑眉,突然拉住莫璃的手往厨房走:“璃儿,刚炖的银耳羹好了,奶奶给你盛一碗。”
她把莫璃推进厨房,转身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阿砚:“小伙子眼神挺活泛。”指尖转着汤勺,声音像裹了层糖衣,“莫家的丫头单纯,别拿看话本的眼神瞧人。”
阿砚张了张嘴,刚要解释,莫璃端着两碗银耳羹出来了:“孟婆奶奶你说什么呢?阿砚就是……就是觉得您气色好。”她把碗塞给阿砚,偷偷瞪他一眼,“快尝尝,比你医院食堂的甜汤好喝十倍。”
孟婆呷了口羹,慢悠悠地说:“好?我这张脸,搁在凡界怕是要被当成画皮。”她眼尾扫过阿砚,“有些人看的不是好,是别的东西。”
“您就是嫉妒我男朋友帅!”莫璃气鼓鼓地护在阿砚身前,伸手戳了戳孟婆的脸颊,“您看这皮肤,比我的都嫩,哪像活了那么久的?我看是您想多了!”
孟婆被她戳得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我吃过的盐比你喝过的糖水管用。”她放下碗,往灾厄之门走,“你们聊,我去看看老莫头醒了没。”
阿砚望着她的背影,眉头悄悄皱了起来,拉过莫璃小声说:“你孟婆奶奶……脸色太白了,一点血丝都没有,会不会是贫血?严重的话可能是血液问题,下次我带她去医院做个血常规吧?”
莫璃“噗嗤”笑出声,拍了下他的胳膊:“她年轻时在反甜世界啃冷火糖都没事,哪用得着看医生?”她没看见,阿砚的医药箱夹层里,正露出半张写着“白血病早期症状”的诊断笔记,被风一吹,轻轻贴在了连枝树的树皮上,像片等着被发现的糖纸。
连枝树的叶子突然沙沙作响,贴在树皮上的诊断笔记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患者:林慧(母)”的字样。阿砚伸手去够时,指尖的颤抖比刚才更明显——那字迹是他抄录的病历,母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脸色就像此刻的孟婆,白得像反甜世界的冰果壳。
“妈,我考上医学院了。”他对着虚空轻声说,声音轻得像糖纸落地,“当年您总说,要是能早点查出来就好了……现在我能查了,可您不在了。”风卷着笔记往灾厄之门飘,却在门槛前停住,被门内渗出的黑雾轻轻托住。
孟婆在门内的石椅上坐着,前主上刚给她续了碗星火汤。黑雾把阿砚的话裹成颗透明的糖珠,滚到她脚边,里面清晰地映着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孩,正趴在灵位前哭,灵位上的照片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极了阿砚。
“是我想多了。”孟婆拿起糖珠,指尖微微发颤,星尘糖做的指甲在珠子上划出细痕,“这孩子眼里的不是轻佻,是怕……跟当年我看着界核的甜泉干涸时一样。”
前主上往汤里撒了把银辉草:“门里的事够多了,凡界的苦,不必都揽过来。”他瞥了眼糖珠里的小男孩,“他有他的执念,你有你的糖,两不相干。”
孟婆却笑了,把糖珠往门外一抛,珠子在空中炸开,化作片会发光的糖纸,飘向莫璃的方向。“不相干?”她起身往门内的星石书架走,指尖划过排刻着“凡界院校”的石册,“当年老唐说,甜要掺点苦才够沉,我看这孩子的苦里,该掺点甜了。”
她从石册里抽出张泛着银光的糖纸,上面是所医学院的名字,边角粘着颗向日葵形状的糖:“璃儿不是总说,想离阿砚的学校近点?”
前主上看着她把糖纸往门外递,突然嗤笑一声:“你这老婆子,当年说门里的规矩不能破,现在为个凡界小子改主意?”
“规矩是死的,糖是活的。”孟婆回头朝他晃了晃糖纸,糖纸在她手里转出彩虹色的光,“再说了,让那丫头去盯着他,省得他总惦记我的脸色——这叫一举两得。”
门外,莫璃正帮阿砚把笔记塞回医药箱。片发光的糖纸突然落在她怀里,上面的医学院校徽旁,用星尘糖写着行小字:“下月初开学,我帮你报了旁听。”她抬头往灾厄之门看,孟婆的身影正隐在黑雾里,只露出双弯着的笑眼,像浸在星火汤里的糖。
“孟婆奶奶怎么知道我想旁听?”莫璃拽着阿砚的胳膊,眼里的光比向日葵糖纸还亮,“她是不是不生气了?我就说她最好了!”
阿砚望着门内的方向,突然觉得刚才那股让他心惊的苍白里,好像多了点暖——像母亲临终前,他偷偷往她嘴里塞的那颗水果糖,明明化了,却好像还留着点甜。
门内的孟婆端起星火汤,前主上正用指尖敲着石桌,节奏像在数糖珠:“你这哪是补偿?是把自己绕进凡界的苦里了。”
“绕进去才好。”孟婆喝了口汤,眼里的笑意比刚才更暖,“你看那院里的连枝树,不就是把根绕进冷土里,才结出热糖的?”风从门外吹进来,带着向日葵的香和少年的低语,在石桌上凝成颗新的糖珠,里面映着莫璃和阿砚并肩走远的背影,像幅刚画好的甜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