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门,寒风如刀,顷刻灌进顾家祠堂,冰冷得连祖宗牌位都颤抖。
顾青山跪在祠堂中央,双手被麻绳反绑,脸色青白,嘴角淌着血。头顶灵位上,顾家列祖列宗似乎都在俯视着他,冷漠而高远。
一张发黄的纸被重重拍在他面前,纸上写着:卖身契。
“顾青山!”
族老顾德礼沉声喝道,眉毛灰白,眼神如鹰:“你父兄战死,家业几近破败,还欠下二百两银子!族里再保你,就是保一个祸害!”
他手指点在那张契纸上,声如利刃:“签下它,把你卖去马场做苦役,换来银子,顾家祖宅还能留下。若不签,就按族规处置——斩!”
说到“斩”字时,堂内一片死寂。
顾青山浑身发抖。
马场的苦役,比牲口都不如。残酷折磨,活不出一年。他二十不到,就要沦为行尸走肉?
可若不签,眼前这些“亲族”,会真拿他的脑袋去换钱。
血,顺着他额角的旧伤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砖上,悄无声息地扩散。
他缓缓看向跪在角落里哭得几乎晕厥的母亲。
顾母捂着嘴,泣不成声。
“青山,签吧……”
“留下一条命,好过连命都丢了……”
她的声音破碎得像枯枝断裂。
顾青山胸口一阵撕痛。
签,活着,却是狗。
不签,死,却保住骨气。
耳边传来宗族的冷嘲热讽:
“他还有脸撑着?”
“寒门子弟,除了卖身还能干什么?”
“也就是仗着祖上的荫庇,换成旁人,早就逐出家门了!”
顾青山闭了闭眼,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抠出血来。
“顾青山!”
族老的喝声犹如惊雷:“你可想好了?!签——还是死?!”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像是被暴风雪锻造过,透出一抹极冷的光。
“不签。”
他开口,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楚:“我顾青山,不为奴,不为狗。”
话音落下,整个祠堂炸开锅。
“放肆!”
“你疯了?!”
“顾青山,你若不签,就没有命走出祠堂!”
顾德礼脸色铁青,衣袖拂起寒风:“既然你冥顽不灵,家法处置——”
顾青山忽然暴喝一声:“慢!”
这一声,震得满堂一滞。
他额上青筋绷起,眼中燃着死灰复燃般的烈火,咬牙切齿地说:
“三日,给我三日。”
族老眯起眼:“三日?”
顾青山死死盯住那张卖身契:“三日之内,我自会清偿全部债务,若还不成,甘愿交出项上人头,绝不怨一句!”
堂上顿时哗然。
“三日?!二百两银子你拿什么还?”
“他疯了吧!”
“是想拖延吧?”
顾德礼冷笑:“你当谁都傻吗?三日后若还不出钱呢?”
顾青山一字一顿:“到时,任凭族法处置。三十棍子打死也罢,流放也罢,我绝无怨言!”
雪越下越急,打得窗棂噼啪作响。
顾德礼似乎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可怜虫,最终还是一摆手:“好!本族老就成全你。三日后若还不出银子,休怪我们无情!”
顾青山深深磕了一个头,额头磕破,血洇进冰雪。
那一刻,他像是从刀锋上站起来的人,眼里没有绝望,只有深埋的凶光。
他缓缓站起身,麻绳被人粗暴地扯断,手臂险些抖得抬不起来。
顾青山看向族人,一张张冷漠而贪婪的脸,就像一群在豺狼环伺下抢食的鬣狗。
他冷笑一声。
三日……
哪怕是逆天改命,他也要拼命保住家族血脉!
他走出祠堂,天地茫茫,风雪几乎把人埋了进去。
村口,有几个债主堵在那里,提着账本,见他被放出来,眼中都闪着阴狠的光。
“顾青山,钱呢?”
“家里人不还,就拿命抵账,你跑不了!”
顾青山目光如刀:“给我三日。”
一个黄脸的泼皮笑得阴冷:“三日?你家穷得只剩破门板,三天够干嘛?”
他伸手就要拉住顾青山的袖子,想把他再拖回去。
顾青山抬脚,首接一记膝撞顶在那人胸口,黄脸被撞得倒退三步,差点摔进雪堆。
周围人瞬间愣住。
“顾青山你疯了?!”
顾青山低声道:“我说,三日后清账,若谁敢再动顾家半分,我命就算不要,也要拉一个垫背!”
他周身沾满血迹,目光森冷,连大雪都挡不住那种阴狠的决绝。
债主们看着他,竟不敢再往前。
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犬吠。
顾青山不再看他们,跌跌撞撞朝顾家祖宅走去。
推开那扇破旧的大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屋檐下的铜灯火焰微弱,随时可能熄灭。
顾母扑了上来,泪眼婆娑:“青山,别再犟了,你爹走了,你哥也走了,只剩你了,哪怕当个下人,也能活命啊!”
顾青山声音嘶哑:“娘,顾家不能绝后,我更不能做畜生。”
他攥住母亲的手,指尖冰冷:“三天,我会想办法。”
顾母哭得浑身发抖,根本说不出话。
顾青山挣脱她,进了偏房,推开箱底,里面是他父兄留下的刀,和一张发黄的账簿。
他坐在昏暗的灯下,捧着账簿,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欠条,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他知道,三日要还二百两银子,比登天还难。
但就算是登天,他也要试一试。
因为他顾青山,若是今天屈服,就再也抬不起头做人。
窗外的风雪呼啸,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为他悲鸣。
可他紧紧握住那柄生了锈的刀,指节泛白。
——
顾青山默默地起誓:
三日之后,我若不能保家宅,我就与这家宅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