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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马坡的夜色浓稠如墨，暴风雪卷着冰碴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在月光下织成一片银灰色的死亡帷幕。龟田大佐的军靴重重踩在积雪上，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手中的病毒样本箱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像是蛰伏的毒蛇。箱角残留的暗红血迹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痕迹，那是三个小时前被处决的采药老人留下的。
“八嘎！”龟田猛地转身，刺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寒芒，刀身因反复磨砺而微微扭曲，“我知道你们在暗处，有种就出来！”他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地掠过众人头顶。寒风灌进军装的缝隙，让他想起三天前那个雨夜——在李家村地窖里，他用同样的刺刀挑开孕妇的肚子，胎儿尚未成型的小手还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襟。
林薇躺在担架上，鲜血浸透了她的棉衣，子弹擦过右肺留下的伤口仍在渗血。她的睫毛上结着冰晶，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挣扎。担架边缘的红布条被风雪撕扯得七零八落，那是出发前村里大娘偷偷系上的平安结。她强撑着抬起头，望向暗处，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小石头......他还活着......”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吐出一口混着冰碴的血沫。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龟田手腕一麻，病毒样本箱应声落地。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靴底踩到半埋在雪中的弹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看到雪地里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人浑身湿透，棉衣结着冰碴，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暗红色的脚印，脸色苍白如纸，正是大家以为己经牺牲的小石头。
“怎么可能......”龟田瞪大了眼睛，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想起七天前那场爆炸，小石头抱着炸药包冲向日军岗哨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此刻看着眼前人，他突然注意到对方脖颈处蜿蜒的冰裂纹——那是在极寒中皮肤冻裂又愈合的痕迹。
小石头举起枪，枪口还冒着青烟，他的声音虚弱却坚定：“龟田，你没想到吧？”他顿了顿，咳出一口血沫，血珠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红梅，“我穿的是防爆背心，爆炸时被气浪掀入冰湖。湖底有个溶洞，我顺着暗流漂了好久，才侥幸活下来......”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当炸药爆炸的瞬间，小石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掀飞，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冰冷的湖水灌进鼻腔，他在黑暗中拼命挣扎，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水流突然将他冲进一个溶洞。溶洞里的水温稍高，钟乳石上滴落的水珠在黑暗中发出滴答声响。他顺着水流漂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喘息的浅滩。在那里，他靠着吃冰湖里的小鱼和野果，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有次伸手抓鱼时，指甲缝里还嵌进了龟田军靴上的铜扣——那是爆炸前近身搏斗时留下的。
“这些天，我一首在暗中跟着你。”小石头继续说道，“看着你残害我们的同胞，看着你拿着病毒样本准备制造更大的灾难......我告诉自己，就算死，也要阻止你！”他想起昨天傍晚，在废弃的土地庙外，亲眼看见龟田将全村孩子关进木笼，往里面喷洒刺鼻的绿色雾气。孩子们的哭喊声混着日军的狞笑，在他耳畔回荡了整整一夜。
龟田突然狞笑起来：“就凭你？”他猛地扑向地上的病毒样本箱，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一闪，首取小石头咽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猛虎般扑来。赵铁柱大喝一声：“住手！”他的铁锹重重砸在龟田背上，铁锹刃口因长期使用卷了边，此刻却深深嵌进日军的皮肉。龟田踉跄着向前扑去，撞翻了雪堆里露出半截的墓碑，碑上“李门先祖之墓”的字样被鲜血染红。
两人与龟田展开了殊死搏斗。龟田虽然受伤，但毕竟受过专业训练，招招狠辣。他突然咬住赵铁柱的手臂，在血肉模糊间，竟生生撕下一块肉。赵铁柱身上也有多处伤口，鲜血染红了棉衣，但他咬着牙，毫不退缩。他想起三个月前，小石头被日军抓住毒打，是自己冒死从刑场背回了人。此刻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却仍死死箍住龟田的脖子，任对方的匕首在自己后背乱捅。
“师兄！小心！”小石头大喊一声，挥拳砸向龟田面门。龟田侧身躲开，匕首却划向小石头的腹部。赵铁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龟田的手腕，两人僵持不下。这时，龟田突然用日语嘶吼起来，远处传来军靴踏雪的声音——增援的日军正在逼近。
此时，林薇在战友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火堆旁。她的睫毛上结满冰晶，每眨眼都刺痛难忍。强忍着伤痛，她将病毒样本箱打开，里面十二支装着绿色液体的试管正在微微晃动。她想起三天前在实验室看到的惨状：被当作活体实验的村民皮肤溃烂，眼睛里爬满白蛆，却还在喊着“救救我”。林薇把试管一一投入火中，火苗瞬间窜起，映红了她苍白的脸。试管爆裂的脆响混着日军的咆哮，她对着火焰露出微笑——那些无辜的亡魂，终于可以安息了。
“不！”龟田看到样本被销毁，发出绝望的怒吼。他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了赵铁柱的束缚，从怀中掏出一枚手雷，扯开拉环：“大日本帝国万岁！”导火索燃烧的青烟在风雪中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趴下！”赵铁柱大喊一声，猛地扑向小石头，将他推开。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气浪将两人掀飞。小石头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等他爬起来时，看到赵铁柱倒在血泊中，一块弹片深深插入他的后背。赵铁柱身下的积雪被染成暗红，与他胸前的党徽形成刺目对比——那是三年前入党时，支部书记亲手别上的。
“师兄！”小石头发疯似的跑过去，跪在赵铁柱身边。他颤抖着双手，想要按住不断涌出的鲜血，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想起小时候，自己调皮捣蛋，是师兄总是护着他；想起入伍后，师兄手把手教他打枪、拼刺刀；想起那次任务中，自己因为冲动险些酿成大祸，是师兄替他扛下了所有责任......而现在，师兄却为了救他，生死未卜。
“对不起，师兄......”小石头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当年我太不懂事，总是给你惹麻烦......”他的手指拂过赵铁柱结满冰霜的眉毛，突然摸到一个硬物——那是赵铁柱贴身藏着的家书，妻子绣的平安符还别在信封上。
赵铁柱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傻小子......说什么呢......”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摸摸小石头的头，却无力地垂了下去，“你是好样的......我们都是......英雄......”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的视线定格在远处——那里，漫天风雪中，医疗队的火把正在向他们靠近。
林薇挣扎着爬过来，她的病情因为拖延愈发严重，每呼吸一下都像刀割般疼痛。她的军用水壶不知何时丢了，嘴唇干裂得渗血。看着昏迷的赵铁柱，又看看痛哭的小石头，泪水无声地滑落。远处，暴风雪依旧在肆虐，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摸出怀中最后一颗手榴弹，低声说：“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师兄，为了所有牺牲的同胞......”
小石头抬起头，眼神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他握紧赵铁柱的手，轻声说：“师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把小鬼子赶出中国！”他起身捡起地上的步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暴风雪呼啸着掠过落马坡，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战斗呜咽。三个生死与共的战友，在这冰冷的雪夜里，用生命和热血谱写着一曲壮丽的战歌。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流传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