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轩用完药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关上房门,隔绝了父亲沉睡的呼吸和浓重的药味。
走廊的光线有些暗淡。
林雾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
梨花带雨,娇弱无助,那强装的镇定在父亲沉疴的病容前溃不成军。
脚步声沉稳地停在身侧。
她没有抬头,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慌乱中,首到他低沉的询问打破了寂静:
“爸是什么病?”
林雾猛地一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沈屹川。
他背对着走廊窗户,脸孔隐在光线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下颌线和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正沉沉地锁着自己。
“心脏病。”
林雾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喉咙被苦涩的情绪堵得发紧。
父亲沉疴病重、病根难除的绝望感沉沉压在她心头,那冰冷的“心脏病”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没去医院看看吗?”
“看了,没办法”。
空气静默了几秒,只有林雾压抑的呼吸声和苏锦在楼下收拾东西的轻响。
“小姐,我出去买菜,你在家看着你爸,我很快就回来。”苏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知道了。”
沈屹川站在原地,目光从林雾布满泪痕的苍白小脸上移开,转向楼下。
苏锦正提着菜篮子走向门口的身影映在他深邃的眼底。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为苏锦,更像是在脑中飞快地权衡着什么,某种决断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爸的病,我会想办法。”
林雾猛地抬眼看他!
他有办法?什么办法?
连医院都说“没办法”的事情……
但她看着他那双沉静如深潭却蕴含着强大意志力的眼睛,那“想办法”三个字仿佛带着奇异的重量,让她狂乱悲痛的心绪有了一瞬间的落脚点。
“那你在家里看着吧,我出门一趟。”沈屹川的声音依旧沉稳,仿佛只是交代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出门?!”林雾的声音因为惊讶和尚未散去的悲切而拔高了一度,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他的衣袖,“你去干什么?”
人生地不熟,他又能去干什么呢?
沈屹川没有避开她伸出的手,只是目光平静地迎上她那双泪水盈盈、充满不解和委屈的眸子。
“你忘了?”
“我要重新去开介绍信。”
林雾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
介绍信!
在这种时刻?她差点真的忘了!
巨大的悲痛和混乱差点让她失了方寸。
她张了张嘴,想问“一定要现在去吗?”
可目光触及沈屹川那双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将人看透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只是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泪珠,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那一声“哦”,像一片薄薄的冰片落地,轻而凉。
沈屹川看着她低下头、浓密睫毛下难掩的失落和委屈,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动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耽搁,只是朝林雾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迈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向楼下走去。
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
苏锦看了一眼怔怔站在原地的林雾,轻轻叹了口气,也提着篮子出门买菜去了。
偌大的小洋楼瞬间安静下来。
林雾没有立刻回父亲的房间,她缓缓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外面是阳光明媚的小花园,鸟鸣清脆。
但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沉重的孤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将她包裹。
父亲病重地躺在楼上,家里空空荡荡,而那个本该是她依靠、刚在父亲面前承诺护她周全的新婚丈夫……
却在这个时刻,为了那张纸,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无边的哀伤和等待里。
心口像是压了一块浸了水的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想寻求一个支撑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窗框冰凉的白漆。
就在指尖划过那坚硬边缘的瞬间,小花园鱼池边……
沈屹川!
“难道见过?怎么会没有印象呢?”林雾喃喃自语道。
上一世林振轩是在林雾改嫁给沈修文以后,受到了刺激,才饮恨而终的。
那这一世她不会改嫁,那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了?
林雾心中一阵哀伤,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父亲的死亡。
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因病去世了,所以父亲是她唯一的亲人,无论做什么,只要他能活下去,一切都行。
这也是林雾嫁给沈屹川的原因。
她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思,也不敢刺激他。
想着想着,一滴一滴的热泪掉落了下来。
林雾也深知,父亲再给她找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他怕他去世以后,林雾会没有了依靠。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林雾猛地回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本该在楼上静卧的父亲,正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却异常坚定地向下走来。
“爸!”林雾惊呼一声,急忙冲了上去。
“您怎么下来了?”林雾焦急万分,声音带着哭腔。
林振轩喘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无比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欣慰,有牵挂,更有一种放下心来的释然。
他抬起手,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拂过女儿满是泪痕的脸颊,指尖微颤,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
“傻孩子……”他的声音虚弱沙哑,几乎淹没在呼吸的嘶鸣中,但眼神却异常清明、深邃地看着林雾,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哭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目光越过林雾的肩膀,看向空荡的客厅大门,缓缓问道: “屹川……走了?”
林雾的心猛地一沉,以为父亲是对沈屹川的离开失望,连忙解释:“爸,他……他是去补办介绍信了!很重要的东西!他办完就回来!您别……”
“爸知道……”林振轩打断了女儿急切的话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他望着那敞开的门洞,眼神悠远。
“爸放心……”
“屹川他……是个好孩子……前途也不可限量......”
他微微喘着,目光重新落回林雾脸上,那里沉淀着无尽的慈爱与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缓缓地、无比郑重地说道: “……爸,信他。”
“爸也……信你。”
“好好的……跟着他……幸福的过……下去......”
林雾看着父亲苍白脸上勉力撑起的笑,心像被泡在酸水里,胀得生疼。
她小心搀着父亲冰凉又轻飘飘的身子骨,急声催促:“外面风凉,爸,快回房躺着吧?”
“好,好……听闺女的。”林振轩这回没再坚持,任由林雾小心搀扶他转身。
上楼时,老人的步子几乎全倚在女儿身上,每一步都艰难沉重,像耗尽了所有提起来的精气神。
刚才那番托付,像是他心口压着的最重的担子,终于能卸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