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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无边无际的血池与白骨山峦，如同被戳破的泡影，无声地碎裂。
灼热的暗红光芒退潮，阴冷潮湿的空气重新灌入肺腑。
地狱投影结束了。
哭魂岭依旧是那片死寂的乱葬岗，嶙峋的墓碑在稀薄的雾气中，显露出沉默的轮廓。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唯一不同的，是石缝前那个跪着的身影。
它不再是那个怨气冲天，身躯庞大的“哭坟郎”。
构成它身体的浓郁黑气消散了大半，露出了一个蜷缩着的，瘦弱的魂魄轮廓。
那是一个男人的轮廓，卑微，痛苦，又带着一丝解脱。
是王二狗。
他残存的意识，正跪在那里，对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无声地忏悔。
林凡的意念从系统面板上收回，那里的数字最终定格。
【成功审判‘怨念聚合体·哭坟郎’，揭露其罪孽根源，令其悔悟。】
【获得浊源：2100点。】
一笔可观的收入，足以让他焦黑的左臂恢复些许气力，让他在这个绝地多一分生机。
可紧接着，一条林凡从未见过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提示，突兀地跳了出来。
【其罪行非主观意愿，且有可悲之处，触发悲悯机制，获得功德：30点。】
功德？
林凡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看着那两个金灿灿的字，感到一种陌生的排斥。
浊源是刀，是火，是他复仇的利器。
这功德又是什么东西？
是给善人的奖赏？还是对弱者的怜悯？
他不需要。
就在他心生疑窦的瞬间，王二狗那正在溃散的魂体，发生了异变。
随着最后一丝怨恨彻底消散，他那半透明的胸口位置，竟然透出了一点迥异的光。
那不是怨气的漆黑，也不是灵魂的惨白。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的光晕。
林凡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在王二狗溃散的魂体核心，竟然还包裹着一个更弱小、更纯净的魂魄。
那是一个孩童的魂魄。
一个约莫西五岁的男童，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了色的拨浪鼓。
他的魂体很淡，近乎透明，双眼紧闭，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的稚气，似乎只是做了一个不太安稳的梦。
小石头！
林凡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
他立刻明白了。
小石头不是幻想，是真实存在的人。
百年前那个黑袍“活神仙”，那个手段狠毒的邪修，并没有真的吞噬掉小石头的魂魄。
或者说吞噬，远不如利用来得彻底。
邪修将小石头的魂魄，用歹毒的秘法打入了王二狗体内。
它成了一个“锚点”。
一个用至亲之魂铸造的，永远无法挣脱的怨念之锚。
正是这个锚点，让王二狗的执念百年不散，怨恨与日俱增，最终化为了哭魂岭最恐怖的怪物。
每一分对儿子的思念，都化为一分怨毒。
每一次寻找儿子的渴望，都加剧着他的疯狂。
何其残忍。
此刻，随着怨气散尽，囚笼消失，那个被禁锢了百年的稚嫩魂魄，终于重见天日。
王二狗残存的意识，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他那虚幻的头颅，迟滞地，一寸寸地抬起。
他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让他痛苦了百年，寻找了百年的身影。
没有声音。
没有咆哮。
王二狗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熟睡的，抱着拨浪鼓的儿子。
一滴黑色的泪，从他空洞的眼眶滑落。
那泪水落地，没有溅起尘埃，而是化作一缕最后的青烟，消散了。
他最后的一丝执念，也随之烟消云散。
王二狗的魂体，彻底化为无数闪烁的光点，温柔地萦绕在男童魂魄的周围，然后，一点点融入夜色，归于虚无。
束缚被彻底解开。
可那个沉睡的男童魂魄，却因为被怨气禁锢侵蚀了太久，失去了执念的维系，也开始变得稀薄。
他的身体边缘，正像被风吹散的沙画，一点点逸散。
林凡的心头，猛地一跳。
系统冰冷的提示适时响起。
【检测到纯净幼童之魂，因脱离怨气禁锢，将在三十息后彻底消散。】
【是否消耗30点功德，施展‘往生咒’，为其凝聚魂体，引渡轮回？】
林凡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即将消散的魂魄上。
三十息。
这个时间单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林凡的意识。
他看着那个即将消散的魂魄，又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上那30点陌生的金色数字。
浊源是他复仇的刀，是杀人的火。那这功德是什么？是对善行的施舍？他一个注定要踏着尸山血海复仇的人，要这东西有何用？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林凡的视线无法从那个孩子的魂体上移开。
那魂魄太干净了，干净得像一块无瑕的暖玉。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了色的拨浪鼓。
即便在消散的边缘，他的睡颜依旧安详，只是眉心微蹙，带着孩童独有的不安。
这副模样，让林凡的心口莫名一窒。
他想起了阿囡。
想起了她被周通拖走时，那瘦弱的身影和脸上不解的惊恐。
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在视野角落无情跳动。
【21…20…】
林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是个将死之人，是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复仇。每一点力量都该用在复仇上。
为一个素不相识，死了百年的亡魂耗费珍贵的能量，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理智在疯狂叫嚣。
【15…14…】
可那孩子魂体消散的速度更快了，手臂的轮廓己经模糊不清。
林凡的右手五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他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奖赏。
但他见不得这个。
见不得一个无辜的孩子，在他面前，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消失。
“妈的。”
林凡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谁。他的意念在系统界面上重重一点。
【确认消耗30点功德，施展‘往生咒’。】
金色的数字瞬间清零。
一股林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却不灼热的力量，从他体内涌出。
这股力量没有浊源的阴冷霸道，反而像初春的阳光，柔和地流淌而出，精准地笼罩住那个即将溃散的男童魂魄。
往生咒的金色符文如游鱼般环绕，将他逸散的魂体重新凝聚、稳固。
男童的魂魄不再透明，变得凝实起来。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脸上不安的神情也化为了全然的平静。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清澈得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眸。
他看到了林凡。
没有恐惧，没有疑惑。
男童抱着他的拨浪鼓，对着林凡，露出了一个纯净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微笑。
然后，他的魂体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冲天而去，消失在哭魂岭的雾气之中。
林凡看着那道光消失的方向，怔住了。
就在这时，一连串全新的系统提示，以一种远比之前获取浊源时更璀璨的金色，刷满了他的视野。
【成功超度‘纯净幼童之魂’，获得被动特效：功德金轮（初阶）。】
【检测到特殊羁绊‘阿囡’，功德获取效率提升50%！】
【触发隐藏条件‘救赎童子’，功德奖励翻倍！】
【最终结算……获得功德：300点！】
林凡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系统面板上那个金色的数字，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功德：300。
他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不是3，也不是30，是整整三百。
怎么回事？系统出故障了？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善恶评判标准有什么大病？
他只是花了三十点功德，做了一笔在他看来血亏的善事，怎么转眼间，账上就多了十倍的回报？
这算什么？地府系统也搞高利贷，只不过是反向的？
他还没从这堪称荒谬的收益中回过神来，一股截然不同的暖流，忽然从系统空间最深处，那个他安置阿囡魂魄的地方弥漫开来。
这股暖意不像浊源那般沉重冰冷，也不像业火那般灼热霸道。
它很轻，很柔，像冬日里最暖和的那一捧阳光，无声无息地渗入他残破的肉身，抚平了那些因伤痛和虚弱而紧绷的神经。
一首盘踞在肺部的阴寒之气，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竟消融了些许，让他呼吸都顺畅了三分。
这感觉……该死的不赖。
他心头一动，意念立刻沉入系统空间。
代表着阿囡魂魄的那团微光，此刻正前所未有地明亮着，光晕柔和而稳定，不再是之前那种风中残烛般的虚弱。
在光晕的中心，他好像看见了。
看见了阿囡那张小脸上，挂着一个开心的，满足的微笑。
和刚才那个抱着拨浪鼓的男童，一模一样。
林凡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原来如此。
他那三十点功德的付出，不是为了那个叫小石头的亡魂，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行善积德。
是为了这个笑容。
这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系统面板上。
那三百点功德的数字，依旧金光闪闪，像是在嘲讽他刚才的犹豫。
他忽然有点想笑。
自己在这哭魂岭里打生打死，算计百年怨灵，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才攒下两千多点浊源。
结果，随手做件好事，回报率首接碾压了他所有的精心算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