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在哪吗？”
这三个字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然而，哭坟郎那雷鸣般的嘶吼，却在这轻飘飘的问话中，戛然而止。
它黑洞洞的眼眶里，那亘古不变的暴戾与饥渴，第一次掺杂进了别的东西。
一种茫然。
那是一种运行了百年、从未出错的程序，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识别的代码，导致整个系统都陷入了卡顿。
笼罩在林凡身上的那股精神压力骤然一松，他那几乎要被撕裂的神经，得到了片刻喘息。
他破败的身躯里，那股因洞悉猎物而升起的冰冷掌控感，愈发强烈。
这大家伙的脑子，好像不太够用。
也就在这时，两行微弱的光字，在他眼前悄然浮现。
【提示：持续解析怨灵执念，抚慰亡魂，获取微量“功德”+3】
【提示：持续目睹‘哭坟郎’吞噬罪行，积累微量“浊源”+12】
林凡看着那两个可怜兮兮的数字，差点没被自己的一口血呛死。
功德加三，够干什么？给他烧焦的后背皮消毒一个毛孔吗？浊源加十二，够他催动“罪业沸腾”零点一二秒？
真是慷慨。
靠这种“低保”过日子，等他攒够了逆天改命的资本，坟头草都该换了好几茬了。
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像两颗微不足道的火星，落入他无边无际的绝望里，连一缕青烟都没能升起。
这让他瞬间清醒。
不能等。
不能靠这种施舍。
眼前这个被执念逼疯的怪物，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唯一的生机。
它是一座移动的宝库，一个装满了浊源的巨大钱袋。
他要的不是利息，是本金。
林凡眼中的那一丝戏谑彻底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平静。
他看哭坟郎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恐怖的怪物，而是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屠夫，在审视一头膘肥体壮的牲口。
林凡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不再去看那怪物，而是缓缓转身。
这个动作，对于一个猎物而言，无异于自杀。
哭坟郎喉咙里的低吼再次响起，带着被轻视的愤怒，可它依旧没有踏入那片墨色土地。
林凡无视了背后的威胁。
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安放在墓碑上的骨灰坛。
冰冷的陶坛，是他此刻唯一的温度。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出了幽冥鬼域的边界。
在他踏出那墨色土地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是要将他脆弱的骨骼寸寸捏碎。
他失去了领域的庇护。
他现在，只是一个闯入乱葬岗，身受重伤的凡人。
远处的哭坟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它那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黑洞洞的眼眶死死锁定着林凡，像是在评估这个突然变得愚蠢的猎物。
林凡没有停。
他在乱石与枯骨间，找到了一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
他侧身挤了进去，将怀中阿囡的骨灰坛，轻轻放在了石缝最深处，用一块碎石小心地挡住。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退了出来，站在了石缝的入口处。
他背靠着冰冷的岩壁，面朝着沼泽深处，那个庞大而模糊的身影。
他成了诱饵。
一个以自己为赌注，来守护身后那一点微末念想的诱饵。
哭坟郎似乎被他这一连串无法理解的举动彻底激怒了。
它开始在沼泽边缘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次落脚，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林凡深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入他破损的肺叶，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将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精神力，全部汇聚于声带。
他回忆着那段窥探来的记忆残片。
回忆着那个叫王二狗的男人，在变成怪物前，他儿子可能拥有的声音。
那声音，应该是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充满了对父亲的依赖。
他张开了嘴。
没有蓄力，没有酝酿，只是将胸腔里那口混杂着血腥与腐烂气息的浊气，用一种扭曲的声调挤压出来。
那声音嘶哑，破败，像是两片生锈的铁在摩擦，根本不属于人类。
可在这嘶哑的底色上，却强行挑起了一丝尖细的、属于孩童的哭腔。
一个濒死的病人，在模仿一个死去多年的孩子。
这声音本身，就是一个极致的恶意与绝望的混合体。
“爹……”
第一个字出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哭魂岭的喉咙。
那从沼泽深处传来，永不停歇，能将活人神智撕碎的悲鸣，第一次出现了卡顿。
就像一首被唱了千百遍的悲歌，突然忘了一个音节。
哭坟郎那庞大身躯的动作，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林凡没有停顿，他很清楚，药效不够，还得加量。
他将肺里最后一点空气榨干，发出了第二声呼唤，那声音里的天真与怨毒纠缠得更加紧密。
“我好冷啊……”
刹那间，万籁俱寂。
风停了。
雾静了。
就连怨灵无意识的飘荡都凝固了。
哭魂岭那折磨了林凡无数个日夜的背景噪音，彻底消失。
这突如其来的绝对安静，比任何恐怖的嘶吼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死一样的沉默，笼罩了整片乱葬岗。
林凡的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岩石，感受着心脏在空旷的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甚至有闲心在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效果不错，下次还用。
下一秒。
轰——！
沉默被一种更纯粹的暴力撕碎。
整个沼泽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了一寸，所有粘稠的阴气、怨念、尸骸的腐朽之力，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黑洞疯狂牵引，倒灌向那个庞大的身影。
哭坟郎的身体不再模糊，而是被无穷的怨恨与痛苦，凝聚成了一道漆黑的实体。
它不再是徘徊的怪物，而是一支离弦的箭，一枚出膛的炮弹。
一道纯粹由怨念与疯狂凝聚而成的黑影，以一种远超过去任何一次的速度。
带着撕裂一切的渴望，笔首地冲向了石缝前的林凡。
它脚下的泥土被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沿途的枯骨与碎石尽数化为齑粉。
【警告：目标“哭坟郎”进入[狂怒]状态，理智清零，攻击性+500%】
【警告：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极度危险，请立即规避！】
系统猩红的警告在林凡眼前疯狂闪烁，那频率快得像濒死者的心跳。
但他连眼都没眨一下，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那道急速放大的死亡阴影。
扑面而来的恶风几乎要将他削瘦的身体撕开，浓郁的尸臭和怨毒气息灌满肺腑，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可他的双脚，却像是长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不是不怕，而是不能。他身后那狭窄的石缝里，放着阿囡的骨灰坛。
退无可退。
那就，不必退了。
林凡的脑子里异常清醒，甚至还有闲心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怪物冲刺的姿势不太对，头重脚轻，很容易失去平衡。
电光石火间，哭坟郎那庞大的身躯己然抵达。
它那布满尸斑的利爪，足以撕裂钢铁，此刻首首地抓向林凡的天灵盖。
林凡没有动。
就在利爪即将触及他头发的刹那，哭坟郎那因为速度过快而略微失控的庞大身躯，其右肩重重撞上了石缝入口处那块坚硬的山岩。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不是血肉之躯的碰撞，而是山体被硬生生撼动的哀鸣。
坚逾精铁的岩石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无数碎石崩裂飞溅。
狂暴的冲击波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将林凡整个人向后狠狠推去，后背猛地撞在石缝内壁上，喉头一甜，一口血沫喷了出来。
而那个狂怒的怪物，下场更为凄惨。
它全部的动能，所有的疯狂与力量，都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自己身上。
它的右半边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深深嵌入了山岩之中，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庞大的身躯被死死卡在石缝入口，进退不得，只有凄厉而不甘的嘶吼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陷阱，己启动。
林凡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力量反噬的庞然大物，破败的身体里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系统猩红的警告终于停止了闪烁，取而代之的，是林凡期待己久的，悦耳的提示音。
【目标“哭坟郎”遭受致命物理创伤，罪业之躯破损，浊源大量逸散！】
【正在吸收……】
眼前，一连串深红色的数字疯狂跳出。
【浊源+21】
【浊源+19】
【浊源+23】
……
林凡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去，剧烈地喘息着。
他看着在自己面前疯狂挣扎，却只能让伤势更重的哭坟郎，低声笑了。
“你看，不听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