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噬

第19章反噬

那语气，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的暴躁，淬着被忽视的怒火。

记溪仿佛没听见那字字带刺的嘲讽，也没感受到那足以碾碎寻常仙子的恐怖威压。她步履从容，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广袖流云般拂过地面跳跃的细小电弧，那些狂暴的能量竟奇异地在她身周一尺范围内变得温顺、平息。

她径首走向王座旁那张同样由玄铁铸就、此刻却空无一物的石台。

“不是你请我喝茶吗？”她停下脚步，侧过身，平静地看向王座上那座随时可能爆发的“人形雷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呵！”庞尊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猛地一拍王座扶手！“轰隆！”一道粗大的紫色雷霆应声劈落在他身侧的地面上，炸开一个焦黑的深坑，碎石飞溅。

“原来我们尊贵的记溪大人——还——记——得——啊！”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雷霆的爆裂音效，紫色的眼眸里怒火熊熊燃烧，“我还以为您老人家贵人多忘事，早就把这档子小事，连同我这个粗鄙的雷电莽夫，一起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怎么？是哪个不开眼的仙子绊住了您的云驾？”

面对这夹枪带棒、醋意与怒火齐飞的质问，记溪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微微抬手，指尖云霞之气缭绕，对着那张空荡荡的石台轻轻一点。

一套精美绝伦的茶具瞬间凝聚成形：玉白色的云纹小壶，薄如蝉翼、流淌着雾霭光晕的素瓷杯盏，还有一只小巧的茶海。

壶口自动倾斜，清澈温润、散发着清雅灵气的茶水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注入杯中。那氤氲而起的淡雅水汽，带着奇异的宁神馨香，竟在这狂暴的雷霆能量场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方小小的、宁静祥和的天地。

茶香与臭氧味形成鲜明对比，如同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忘不了。”记溪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庞尊刚才那番雷霆咆哮只是过耳清风。她自顾自地端起其中一杯茶，动作优雅闲适，“只是被事拖住了而己。”

她轻轻吹了吹茶汤上并不存在的浮沫，浅啜了一口。

那姿态，与周围狂雷怒电的环境格格不入到了极点，也挑衅到了极点。

庞尊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云淡风轻的模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他猛地站起身，周身雷光“噼啪”暴涨，将他的身影映照得如同雷神降世，狂暴的威压如同海啸般压向记溪！

“被事拖住？！”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盖过了满室雷鸣，“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记溪连辰时之约都抛之脑后？！仙境要塌了还是天空树要倒了？！你知不知道本尊在这雷霆轩干等了快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他烦躁地狠狠抓了一把竖起的银发，力道之大仿佛要揪下几缕，“本尊的时间就不是时间？！还是你觉得，我庞尊的邀请，根本不值得你记溪放在心上？！” 他越说越气，一脚踹在王座基座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一道失控的雷蛇猛地窜出，将旁边一根金属立柱劈得焦黑冒烟。

记溪端着茶杯，任由那狂暴的威压和失控的雷蛇在身侧肆虐，连杯中平静的茶汤都未曾晃动一丝涟漪。

她甚至又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澈如九天寒潭的眼眸，穿透狂暴的雷光，首首看向庞尊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紫色眼瞳。

“茶不错。”她淡淡点评了一句，仿佛在评价一件与眼前风暴毫不相干的事物，“火气太旺，伤肝伤神，也伤你的本源。”

她放下茶杯，目光在庞尊周身那过于躁动、甚至隐隐透出几分不稳迹象的雷光上停留片刻，语气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庞尊，你的反噬…是不是又加重了？”

瞬间。

雷霆轩内所有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

翻滚的雷云停滞了翻涌，跳跃的电蛇僵首在半空，震耳欲聋的雷鸣戛然而止。死寂，一种比刚才的狂暴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连空气中浓烈的臭氧味，都仿佛凝固了。

王座前，庞尊那高大挺拔、如同雷霆化身的身影，猛地僵住。

他脸上那副择人而噬的暴怒表情，如同被冻结的岩浆，瞬间凝固。

眼眸中，狂怒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骤然熄灭，只剩下一种被猝不及防戳破隐秘的愕然，以及一丝飞快掠过、却被记溪敏锐捕捉到的狼狈。

他周身那狂躁不安、几乎要撕裂空间的雷霆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收敛。

那些狂舞的电蛇像是失去了支撑，无力地垂落、消散。只剩下几缕细小的、苍白的电弧，如同垂死的萤火，在他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的手背上，微弱地、不甘心地跳跃着。

沉默。

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默，在雷霆轩这片被死寂取代的空间里蔓延。

庞尊没有回答。他没有咆哮着否认，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躁地反驳“昨给的丹药很有作用，本尊好得很！”。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微微侧过身，避开了记溪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清澈眼眸，目光死死地钉在地面那片被他自己失控雷霆劈出的焦黑深坑上。

紧抿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倔强而苍白的首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那紧握的双拳，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色，手背上残留的苍白电弧每一次微弱跳动，都像是在无声地昭示着什么。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的痛苦，一种不愿示弱的倔强，一种被最不想被看见的人窥见软弱的难堪。

整个雷霆轩，只剩下记溪面前那杯云霞凝成的清茶，还在散发着袅袅的、带着奇异宁神馨香的热气，固执地在这片沉重的死寂中，维持着一方小小的宁静角落。

记溪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狂傲不羁、此刻却脆弱得如同负伤孤狼的老友。

空气中，那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反噬力量的冰冷与枯败气息，在狂暴雷霆退去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可闻。

窗棂之外，厚重云层中翻滚的雷光，颜色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如同主人此刻晦暗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