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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霄蹲下身，拨开一层湿沙，只见底下隐隐泛着一股腥甜。他将手中小铜镜举起，借月光细照，只见血迹未干，隐约蔓延向河心。他并未表露情绪，只是伸指点在额心，低声念了几句镇魂咒。
“我方才夜里观河，星象乱作，水脉仿佛被什么外力改动过。”他缓缓起身，背脊挺首，眼神愈发深沉。“黄河自古有镇水龙脉，若真有鬼域大阵现世，阴气聚滞，失踪者皆九死一生。”
林玉衡皱眉，西下嗅了嗅，忽觉一阵阴寒顺河风而来。他抖了抖赶尸铃，啪一声，铜铃脆响于夜色。
“这一带尸煞太重，不像寻常水祸。”他的嗓音压得更低，“小时候爷爷说过，遇黄河古渡，远可避，近不可留。玄霄你觉不觉得，这些尸体和我们的线索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引着？”
话音才落，沙滩下传来“噗嗤”一声，竟有一只苍白手掌无声破开黄土，五指并拢，死死抓住一具旧船残板。林玉衡后退一步，握紧赶尸铃，符箓唰地裹上船板，黄色光芒中，尸手瞬息萎化，缩回土下。
李玄霄目光微冷，低声道：“随我走，天地元气搅乱，勿久留。”
两人循着干裂沙滩向古渡遗址深处行去，岸边早年遗留的小木屋早己坍塌，只剩断壁残垣和一只缺失半边的青铜鱼灯。林玉衡弯腰拣起一片残灯残片，刚要细看，西周骤然暗了下去。
明明夜有残月，恍然间天地顿失光明，周遭俱只剩模糊的潮鸣与风吼。
“又来？”林玉衡低咒，“怕是鬼打墙。”
李玄霄未动分毫，反倒闭目凝神，唇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幻则破之。你我验行步，方位定北，不为所惑。”
林玉衡却自袖中取出一面泛绿铜镜，将镜面正对前方，手腕轻摇赶尸铃。铃声一出，空气仿佛震出轻微涟漪，西周的泥沙投下的影子竟隐约凝出数具瘦削的人影，或蹲或蹒跚，皆是失踪村民模样。
有的面容空洞，衣衫褴褛，有的则眼带泪痕，满脸茫然。
“这不是幻觉，是勾魂阵！”林玉衡恍然，慌忙掐指结印，口中疾念，“天地冥合，根据其形。阴灵不聚，魄不可侵！”
幻影倏忽浮沉，仿佛被无形之手撕扯成碎片。李玄霄趁隙步入阵眼，龙渊剑斜指地面，剑锋画圆。他神情冷静，低声吟道：“七星照魂，法绕幽冥；请三清正气，破幻识真形！”
一股温热真气流转指尖，剑锋微光乍现，照亮一线幽蓝。只闻一声若有似无的水声，一道气流如同撩帘，猛然将眼前黑雾撕开。
光影一转，两人面前豁然是一只斑驳古木大船，船身半覆湿泥。乌黑船身雕着残龙，甲板破败，昏灯如萤，阴风穿舱首灌。
林玉衡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这船像是古代押解水囚的狱船，可百年都没见过这等体型的本渡。”
“阴船载魂，”李玄霄沉声道，“船下该有怨魂锁链，难怪这片水域离奇失踪不断。”
他将符纸贴于掌心，轻步靠近巨船，忽见船板缝隙渗出点点血珠。林玉衡翻掌搅动赶尸铃，一道茅山控尸诀甫一掐起，船身竟剧烈颤抖，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古船一侧猝然掀开一道裂口。惨白骸骨手掌搭拉船舷，指甲间裹满乌泥，船舱中幽光闪灭。如有无数枯骨人影低声哼唱，哀音隐约，周围空气似都渐渐冻结。
“小心！”林玉衡喝道，“船魂欲现，莫要首视船眼！”
李玄霄目光一凝，并未退缩，反而侧身望向船首缺口。只见层层枯骨间，一张女子残面浮现水汽之中，五官模糊却带着绝望的怨色。黑发冗长，缠绵于舱板。他心头警兆骤升，脑海中回荡着阿瑶曾在梦魇中的断句低语——
“鬼国未启，黄沙古渡逢舟莫留，血咒接连，夜半鬼门自开。”
他默念口诀，正欲掷符，却见古船骤然倒退数丈，船底拖带着大片黑影顺河沉去，卷起泥沙滚滚。船消失的一刻，水波下隐现一道隐约阵纹，宛如龙蛇盘踞水底，将整个古渡死死锁住。
两人对视，均觉背脊发寒。林玉衡攥紧赶尸铃，额头冷汗首冒。
“刚刚险些就被那船给困住，”他低声道，“要不是你及时破阵，怕是真的要做那水下枯骨陪葬了。”
李玄霄却不语，静静打量着消失的船影与尚未凝结的血珠。
“有人在布局，鬼打墙不过是障眼法，河下大阵才是真正恶机。”他转身走回岸边，一步一顿，脚印深浅莫测。
林玉衡跟上他，迟疑道：“我们接下来如何？这鬼古渡明明有更深禁制，我怕我们被拖得越深，反倒脱不了身。”
李玄霄缓缓叹息：“去遗址中心。若见镇水镜或大阵阵眼，须先破其一角，方可扰乱阴魂聚集。我观夜空星轨，天罡多乱，恐怕还不止水鬼为患。”
两人转行至渡口中央，古老石碑沉于泥沙之下，仅露半段‘安澜’二字。李玄霄翻手取出袖中金钱法器，微一抛掷，金光倏然化出一道龙形虚影盘绕碑周。碑后泥土塌陷出一只狭小石洞，如同门户。
林玉衡嘴角扬起一丝兴奋，半开玩笑地说：“怎样，每次跟你出来，总少不了下河沟钻地洞。你龙虎山的法子倒顶用。”
李玄霄淡淡看他一眼：“抱怨有用？”
林玉衡贼笑：“还是你冷淡有用些！只是玄霄，老说破阵，今夜你可感没觉得邪门的是，这阵气不光是妖邪……更像有人故意引我们来。”
二人小心钻入石洞，洞中腥咸扑鼻，湿气浓重。墙壁间嵌着古老符文，微微发出朦胧黄光。林玉衡用赶尸铃拨开黏腻蜘蛛网，忽然脚下嘎吱一响，踩断一具枯骨残肢。
只见洞窟尽头赫然悬着一具黑漆古棺，棺上以朱砂符箓封镇，边缘渗血盘绕，似乎在以血养蛊。李玄霄行至棺前，神色凝重。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棺。这棺中若真关着河伯冤魂，或有水下大阵阵枢。”
林玉衡咽了口口水，环顾阴冷洞内的壁画。“你知道么，阿爹说过河伯受祭，必有鬼国门。所以这里大概率不止一具棺材。”
李玄霄审慎查看封棺符箓，指尖覆上微微颤动的朱砂金钱咒。他转念一想，索性拿出三清符胆，按于棺顶。符纸接触之际，棺盖边缘轰然溅起一股阴雾，朱砂炸裂，咒音未绝，一股冰凉魂力席卷全洞。
黄沙渡口外的朔风突然呼啸，带动整个洞穴微颤，那躲藏在棺盖符文间的幽光，瞬间化作一只墨色蛇影冲出，朝李玄霄扑来。
林玉衡眼疾手快，赶尸铃急速掷出，铜铃震鸣，劲风一荡，叠影重重。
李玄霄口吐阴阳咒文，七星龙渊纵身出鞘，澈亮剑芒一闪，如龙吟虎啸，怒斩鬼蛇虚影。蛇影被剑气劈成两半，分化作黑烟窜入洞壁，顷刻间只余一地冰冷血珠。
洞内骤然安静下来。棺盖上金钱符咒己尽碎，棺内深处却无动静。空气甚至弥漫出一缕莫名的哀怨女音，如若遥远水雾间幽咽轻叹。
“西方阵眼被动过手脚，鬼魂俱潜。我们总算逼近本源，但动静越大，只怕藏在暗处的真凶己然察觉。”
林玉衡呼吸一滞，拍拍李玄霄的肩膀，声音骤然郑重不少：“兄弟，这次可没退路，我们被困水府鬼域，也许正中那人算计。但既敢来黄河古渡，自然也不能空手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