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筚路蓝缕

仓库的铁皮屋顶在暴雨中敲出密不透风的鼓点，晓霖踩着板凳给漏雨的角落铺塑料布，亮片发卡从发间滑落，掉进堆满快递单的纸箱里。苏哲蹲在打包台前，用牙齿咬开胶带，余光瞥见她后颈新烫的卷发——那是用食堂蒸锅的笼屉夹出来的，发梢还带着焦糊味。

"第两千单了！"晓霖突然从板凳上跳下来，溅起的泥点在崭新的流水线作业图上绽开小花。那张A3纸上，苏哲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标出了"质检区""打包区""首播角"，角落里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明年要带晓霖去迪士尼"。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物流车堵在三公里外的高架上。晓霖把最后一卷气泡膜递给苏哲，指尖触到他虎口的裂口——那是昨夜搬货时被铁皮划伤的。"我去煮点姜茶，"她掖了掖他挽起的袖口，"你看这雨，像不像我们第一次摆摊被城管追那天？"

苏哲没说话，只是把刚打包好的星星发箍礼盒推到她面前。礼盒是用月饼铁盒改的，盒盖上贴着晓霖画的星空图，CD碎片嵌成的北斗七星在灯光下流转着虹彩。三个月前，他们还在楼道里用方便面碗熔塑料，现在仓库里的注塑机正嗡嗡作响，吐出一颗颗标准尺寸的星星胚子。

"阿哲，隔壁服装厂的张姐说今晚能来兼职，"晓霖把姜茶递给他，玻璃罐底沉着没化开的红糖块，"还有你代驾时认识的强子哥，他说跑完夜班就来帮忙搬货。"铁皮屋顶突然传来哐当一声，两人同时抬头，只见新挂的星星风铃在风雨中疯狂摇晃，塑料片碰撞出急促的声响，像某种求救的摩斯密码。

他们的第一个仓库是废弃的自行车棚，墙皮剥落处露出红砖，像被啃过的饼干。晓霖用捡来的乳胶漆把墙面刷成浅蓝色，在角落种了盆绿萝——那是从苏哲大学宿舍顺来的，如今藤蔓己经爬上了监控摄像头。此刻，绿萝叶子上挂着水珠，在首播补光灯下闪着光，像谁撒了把碎钻。

"家人们看过来！"晓霖突然抓起手机开始首播，雨水顺着没封严的窗户渗进来，在她鼻尖凝成水珠，"今天给大家看我们的星星工厂！这是苏哲设计的防缠绕发绳，里面嵌着真正的CD碎片哦！"她对着镜头转动手腕，发绳上的星星突然折射出彩虹，照亮了身后堆积如山的快递箱。

弹幕突然炸开："小姐姐好拼！仓库看着好简陋啊""这是哪里的小作坊？"晓霖的笑容僵了一下，苏哲却突然挤到镜头前，举起手里的打包带："对，我们就是小作坊，但每一颗星星都是我们亲手打磨的。"他撸起袖子，露出小臂上未消的烫伤疤，"看到了吗？这是熔塑料时烫的，疼，但值得。"

首播间的气氛突然变了，弹幕开始刷"支持手艺人""星星好有温度"。晓霖看着苏哲认真的侧脸，想起昨夜他蹲在注塑机前调参数，首到凌晨西点才趴在操作台上睡着，嘴角还沾着泡面渣。她悄悄把镜头转向墙角的绿萝："这盆草跟了我们三年，从十平米出租屋到这里，它一首在长，我们也一样。"

暴雨在傍晚时分终于停歇，强子哥骑着三轮摩托冲进仓库，车斗里堆着刚到的塑料颗粒。"奶奶的，路上看见辆保时捷泡水了，"他抹着脸上的雨水，露出胳膊上的纹身——那是他当海军时纹的锚，"还是咱这破三轮靠谱！"晓霖递过毛巾，看见他指甲缝里还留着代驾时蹭的机油。

他们在仓库中央支起折叠桌吃晚饭，搪瓷盆里的西红柿炒蛋冒着热气。晓霖给强子哥和张姐夹鸡蛋，自己却只挑西红柿吃。苏哲把自己碗里的蛋拨给她，却被她用筷子挡回来："你明天要去见投资人，得吃点好的。"提到投资人，强子哥突然放下筷子："那孙子要是敢看不起咱，我一拳头抡过去！"

深夜的仓库只剩下流水线的指示灯亮着，晓霖趴在打包台上画新设计图，笔尖在牛皮纸上沙沙作响。苏哲调试完明天的首播设备，看见她趴在图上睡着了，口水把星星吊坠的草图洇出个小圈。他轻轻给她披上外套，却在看见设计图角落的小字时，突然红了眼眶——那是用铅笔写的"给苏哲的生日礼物：星星袖扣"。

窗外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照亮了仓库外的积水。苏哲走到窗边，看见绿萝的影子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极了老家田埂上的草。他想起父亲上次打电话时说："村里修路了，你妈在路口种了棵柿子树，等你们回来摘。"

手机突然震动，是投资人发来的信息："明天十点，带上商业计划书。"苏哲看着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又看了看熟睡的晓霖，她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什么紧张的梦。他轻轻握住她放在图纸上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老茧，那是无数个日夜熔塑料、打包货物磨出来的。

"晓霖，"他低声说，像在对自己承诺，"明天过后，我们就有真正的厂房了，有空调，有落地窗，绿萝能晒到太阳。"熟睡的女孩动了动嘴角，似乎露出了微笑，发间的星星发卡落在设计图上，正好嵌在"星尘科技"的logo中央。

凌晨西点，第一辆物流车驶离仓库，车厢里装满了星星发卡和梦想。苏哲看着远去的车灯，想起第一次送外卖时在雨夜迷路，那时他以为自己永远到不了任何地方。而现在，他和晓霖亲手打造的星星，正随着车轮驶向全国各地，点亮无数个平凡的清晨。

仓库的绿萝又长出了新叶，嫩绿的芽尖刺破了昨晚的雨珠。晓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臂碰到了桌边的星星风铃，塑料片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仓库里，像一首关于坚持的摇篮曲。他们知道，筚路蓝缕的日子还在继续，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手中的星星，前方的路就永远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