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黑暗。粘稠的、仿佛拥有实质重量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眼皮上。苏晚晴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又松开。冷汗浸湿了昂贵的真丝睡袍，贴在冰凉的后背上。又是那个梦。冰冷的水，无边的黑暗，沉重的婚纱像水草般缠绕着身体，将她拖向深渊…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即使醒来，依旧残留着溺毙般的绝望。
她喘息着，摸索着打开床头一盏光线最微弱的壁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浓稠的黑暗，勾勒出主卧巨大而空旷的轮廓。昂贵的黑胡桃木家具，巨大的抽象油画，冰冷的玻璃幕墙外是城市沉睡的、扭曲的光影。没有声音。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永恒而单调。
太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静得…让人心慌。
苏晚晴赤着脚，踩在柔软却冰冷的长绒地毯上，无声地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遥远而冷漠。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苍白而憔悴的脸，还有身后那个巨大、空旷、如同坟墓般的房间。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冰凉的玻璃。寒意顺着指尖蔓延。视线无意识地扫过窗框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嵌入式的微型摄像头。银色的外壳在昏黄光线下反射着幽微的光。那是安保系统的一部分，顾承宇曾温柔地告诉她，是为了她的“绝对安全”。无处不在的“安全”。门禁系统的瞳孔扫描，走廊里的红外感应，衣帽间里看似装饰品的广角镜头，甚至…主卫镜柜边缘那个伪装成温度感应器的微型拾音器？
安全？还是…无所不在的监视？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窗外的夜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苏晚晴的心脏。她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受惊的鹿，警惕地扫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在昏暗中变得无比清晰，带着狰狞的意味：
床头柜上一个造型别致的金属摆件，底座处一个针孔大小的黑色透镜，正对着床的方向。
天花板上烟雾探测器旁边，一个几乎与吊顶融为一体的半球形装置。
甚至…梳妆台上那面智能梳妆镜，当它处于“关闭”状态时，光滑的镜面深处，似乎也隐藏着一只窥视的眼睛？
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而细密的蛛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无论她走到房间的哪个角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注视！那不是保护，那是囚禁！是让她在这黄金的牢笼里，无处遁形！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不能出声！任何异常的声音，都会被捕捉，被分析，被传递到某个她无法触及的终端！
她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着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镜子里映出她惊恐未定的脸。她拿起梳子，机械地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长发，动作僵硬。目光却透过镜子，死死盯着镜柜边缘那个伪装成温度感应器的拾音器。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停下梳头的动作，对着镜子，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我…知…道…你…在…看…”
镜子里，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挑衅。
时间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几秒钟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警报响起，没有保镖冲进来。一切如常。
但就在苏晚晴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多心、精神过敏的时候——
“滴答。”
梳妆台上，那面处于“关闭”状态的智能镜面，屏幕边缘，一个代表网络连接的、极其微小的绿色指示灯，极其短暂地、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
快得像幻觉！但苏晚晴捕捉到了！那绝对不是待机状态应有的信号！那是…回应！是监视者对她无声挑衅的、冰冷的确认！
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头皮发麻！她猛地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和眼中汹涌的恐惧。握着梳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不是错觉！不是多心！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在这无处不在的“安全”网络之下，被精准地捕捉、记录、分析！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金丝雀，供人赏玩，也供人…随时观察她的反应！顾承宇…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颤抖着拉开梳妆台最底层一个带锁的小抽屉。指纹解锁。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个深蓝色天鹅绒封面的硬壳笔记本——她的日记本。这是她唯一能确认没有被监控的地方（她曾用专业设备反复扫描过），是她在这窒息牢笼里，唯一能喘息、能倾诉、能保留最后一丝自我的方寸之地。
她拿出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拿起笔。笔尖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在洁白的纸页上留下几滴晕开的墨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书写，字迹比平时更加用力，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冰冷：
＞ 【X月X日，夜，死寂】
＞ 【窒息。像被无形的塑料薄膜紧紧裹住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绝望。】
＞ 【我知道它们在看着。每一只。那些隐藏在华丽装饰下的‘眼睛’和‘耳朵’。它们沉默地镶嵌在床头、天花、镜框…像冰冷的星辰，悬挂在我私人地狱的穹顶之上。他称之为‘安全’，是守护珍宝的锁链。可我感觉到的，是无所不在的窥视，是连灵魂都要被洞穿的寒意。】
＞ 【刚才…我对着镜子，无声地说：‘我知道你在看。’】
＞ 【然后，镜子…回应了。那微弱的、代表网络连接的绿光…闪烁了一下。像一声冰冷的嘲笑。】
＞ 【这不是保护。这是囚禁。是实验者对观察对象的绝对掌控。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妻子，而是一个…完美的、受控的‘样本’？一个能唱出他设定好旋律的‘金丝雀’？】
＞ 【‘凤凰计划’…他眼中那狂热的火焰，此刻在我脑海中燃烧，带着焚毁一切的毁灭气息。那些在‘未来之翼’看到的、在培养液中沉浮的生命雏形…它们是否也笼罩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它们的每一个细胞分裂，每一次心跳，是否也被同样的‘安全系统’精准记录？】
＞ 【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是否也早己被植入了他需要的‘种子’？成为了‘凤凰’孵化的温床？他每次看似深情的触碰，是否只是在检查‘母体’的状况？】
＞ 【恐惧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镜子里的倒影，那张属于‘顾太太’的、被精心雕琢的脸，此刻无比陌生。我是谁？苏晚晴？还是…一个被编号、被观察、被预定了未来的…‘容器’？】
＞ 【这座用金钱和科技堆砌的牢笼，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笼中窥镜，镜中囚徒。我看到的，只有绝望的倒影，和镜后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
＞ 【—— 困兽】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晚晴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靠在椅背上。巨大的疲惫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包裹着她。她合上日记本，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块浮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虚假的星河，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梳妆台面上。
笼中窥镜，镜中囚徒。她看到了深渊，而深渊，正透过无数冰冷的镜片，凝视着她。这窒息感，比护城河冰冷的水，更加致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