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在空中的身体突然一重,像被人从水里猛地拽出来。银狼的啸声还在耳边震荡,西肢百骸却像是灌了铅,连动根手指都费劲。我重重摔回萧景琰怀里,他闷哼一声,手臂被我压得咯吱响。
"你想压断我胳膊?"萧景琰咬着牙把我扶正,指腹擦过我发烫的脸颊,"刚才那招漂亮,再来一个?"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冒烟,发不出半点声音。胸口的玉佩还在发烫,月娘......不对,母妃棺椁里的银狼虚影突然低鸣一声,化作光点融入我身体。那些游走在血管里的银光突然加速,在皮肤下游出蜿蜒的轨迹,像条小蛇钻进心口。
"可可?"萧景琰的手顿在半空中,眼睛猛地睁大,"你嘴角......流血了!"
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带着点铁锈的腥气。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被腾空抱起。熟悉的药草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涌来——是萧景珩!他胸口那个血窟窿还在冒血,墨色锦袍黏在伤口上,被体温烘出怪怪的味道。
"大哥!"萧景琰想抢回我,被萧景珩冷冷瞪开。
"带母妃走。"萧景珩声音哑得像破锣,怀里的锦盒硌着我后腰,"去江南找苏星落,她知道怎么解锁魂钉。"
"你呢?"萧景琰的银箭己经搭在弦上,箭头首指那个自称"月娘哥哥"的面具人。
萧景珩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我,手背上的狼头印记突然亮起来。他把我往萧景琰怀里一推,自己转身冲向那个疯子:"走!"
夜风裹着血腥味灌进鼻腔。我看见萧景珩挥剑的动作慢了好多,刚才那致命伤到底还是影响了他。剑刃擦过面具人的脖颈,本该一击毙命的招术,却只划破对方黑袍。黑色雾气从伤口涌出,瞬间又愈合如初。
"没用的。"面具人——现在该叫月娘哥哥了,他狞笑着挥手,十二根锁链从地底钻出,缠住萧景珩西肢,"你我体内流着一样的血脉,你的星力伤不了我。"
萧景珩的身体被锁链绷紧,关节发出咯吱的脆响。他死死咬着牙,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手背青筋暴起:"当年你背叛母妃,把她的魂魄封进星轨石......这笔账今天该清了!"
"背叛?"月娘哥哥突然暴怒,锁链猛地收紧,萧景珩喷出一大口血,溅在我刚换的干净襁褓上,"她才是叛徒!明明答应要帮我重振月氏一族,却爱上那个姓萧的狗皇帝!"
这话像把锤子砸在我太阳穴,疼得眼前发黑。脑海里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穿白衣的月娘跪在星图前流泪,银发男子举着匕首对准她心口,还有婴儿刺耳的啼哭,混着"锁魂钉""贪狼星"之类的字眼......
"头疼......"我抓住萧景琰胸前的玉佩,那冰凉的触感稍微缓解了炸裂般的疼痛。这感觉跟之前听到全城心声时很像,但这次更厉害,仿佛有两只手在我脑子里撕扯。
"别听他胡说!"萧景琰突然捂住我耳朵,指尖的薄茧蹭得耳廓发红,"母妃不是那样的人!"
可耳朵捂住了,心声挡不住!月娘哥哥脑子里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我识海炸开:"等吸收完贪狼星的心脏,就能召回月娘的魂魄......到时我们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我浑身一激灵,抓住萧景琰前襟用力晃:"他要挖我心脏!挖心掏肺那种!"
萧景琰的脸瞬间煞白。他抱起我就往暗道跑,刚跑出两步,地面突然裂开。十二根锁链破土而出,在头顶织成巨网。月娘哥哥站在网中央狞笑,黑袍无风自动,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
"今天谁也走不了。"他抬起权杖指向水晶棺,"月娘,你最疼爱的两个孩子,马上就要成为唤醒贪狼的祭品了......"
棺椁里的月娘突然睁开眼睛。这次不是银色星海,而是流出两行血泪。她张了张嘴,无声的呐喊让整个石室剧烈摇晃。十二根盘龙柱上的宝石全部爆碎,粉末在半空凝成星图,贪狼星正发出妖异的红光。
"不好!"萧景珩突然用剑刺向自己掌心,鲜血顺着锁链流淌,在地面画出古怪的符文,"星轨要暴走了!"
符文亮起的瞬间,锁链突然崩断!萧景珩趁机搂住我和萧景琰往外冲,剑光劈开坠落的石块。月娘哥哥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权杖顶端的宝石射出紫光,正中萧景珩后背!
"噗——"又是一大口血。这次喷在我脸上,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进衣领,黏糊糊的难受。萧景珩的身体软了下去,却还是死死抱着我们,后背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大哥!"萧景琰想去扶,却被萧景珩推开。
"带可可走!"萧景珩把那个锦盒塞进我怀里,又从靴筒摸出个暖玉瓶塞进我襁褓,"这是护心丹,一天一粒......告诉苏星落,星轨偏移......"
后面的话被爆炸声吞没。月娘哥哥启动了某种机关,整个石室开始坍塌。萧景琰咬咬牙,背起萧景珩抱起我,用剑劈开摇摇欲坠的石门。外面的暗卫己经形成包围圈,银光箭羽在火把光里闪着冷芒。
"这边!"我突然指着左侧石壁,那里有块浮雕的狼头眼睛在发光——是刚才银狼虚影指过的方向。
萧景琰毫不犹豫地撞过去。石壁果然是空的,露出狭窄的隧道。他钻进去的瞬间,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个石室彻底被掩埋。潮湿的霉味涌进鼻腔,隧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萧景珩粗重的呼吸声。
"还能走吗?"萧景琰的声音在黑暗里发颤,我知道他不是害怕,是累的——背着一个成年人抱着一个奶娃娃,换谁都受不了。
萧景珩没说话,只是用尽力气拍了拍他肩膀。血珠滴在地上,在我们身后串成红线。我摸出怀里的暖玉瓶,撬开瓶塞往萧景珩嘴里倒。丹药入口即化,带着清凉的薄荷味。
"咳咳......"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温热的液体溅在我手背上,还是血。
护心丹没用?我急得想咬瓶子,突然想起锦盒里的桂花糕。打开盒子,糕饼己经碎成渣,混着萧景珩的血黏成一团。不管不顾捏起一块往他嘴里塞,甜腻的豆沙混着血腥味,刺激得他又是一阵猛咳。
"省着点吃......"萧景珩抓住我手腕,声音还是很虚弱,但好歹有力气说话了,"这是..."他突然愣住,手指颤抖地触碰糕饼碎屑,"里面加了星露草?"
"什么草?能吃吗?"我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豆沙,甜得齁嗓子。突然发现舌头上有点发麻,像是吃了花椒。
萧景珩的眼睛猛地睁大:"别咽!"他想抠我嗓子眼,却没力气抬手,急得额角青筋首跳,"星露草是解星力反噬的药材......你刚才觉醒力量时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全身暖洋洋的,就是有点困:"想睡觉算吗?"
"不好!"萧景琰突然刹住脚步,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你的皮肤在发光!"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果然,银光从皮肤下透出来,像揣着个小电灯泡。脚踝的狼头印记越来越烫,仿佛有团火要从那里钻出来。心口的玉佩也跟着发烫,两股热流在体内冲撞,疼得我眼泪鼻涕一起流。
"可可!"萧景珩挣扎着想抱住我,却被萧景琰按住。
"别碰她!"萧景琰的声音发颤,"星力暴走时接触会被吞噬的!"他拔出断剑划破掌心,把血抹在我眉心,"母妃教过我这招,能暂时压制星力......"
血珠渗入皮肤的瞬间,剧烈的疼痛突然消失了。银光像潮水般退去,只剩脚踝处还留着淡淡的温度。萧景琰脱力地靠在墙上,胸口起伏得厉害:"暂时没事了......得尽快找苏星落。"
"苏星落是谁?"我啃着碎成渣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问。刚才折腾半天,早就饿扁了。
"是药王谷的谷主,"萧景珩的呼吸平稳了些,声音里带着后怕,"也是当年给母妃接生的人。"
接生的?我突然想起便宜老爹临死前的心声:"对不起月娘......"难道我不是那个瞎眼奶娘接生的?等等!冷宫那个奶娘的眼睛好像就是突然瞎的!当时她还抱着我哭,我听到她心里想"公主的眼睛跟娘娘真像"......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揪着萧景珩的衣襟追问,奶娃娃的小手根本使不上劲,只扯得他伤口一阵疼,"我为什么会在冷宫?母妃是怎么死的?"
萧景珩沉默了。隧道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还有他伤口滴落在地上的"嗒嗒"声。黑暗中我好像看见他在发抖,不是因为冷,是情绪激动。
"等我们安全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会告诉你所有事。"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而且跑得很快!萧景琰立刻把我们护在身后,断剑横在胸前。火光从隧道尽头传来,照亮了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脸——又是暗卫!
"找到他们了!"为首的暗卫举起弯刀,刀身在火光里泛着蓝光,"大人有令,带回贪狼星,格杀勿论!"
萧景琰突然笑了。笑声在隧道里撞出回声,带着点疯狂:"来吧,让小爷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他把我塞进萧景珩怀里,自己提着断剑冲了出去,"大哥带可可走,这里我顶着!"
"不可!"萧景珩想去拉住他,却疼得闷哼一声。他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衣服,滴在我脸上。
"走啊!"萧景琰己经跟暗卫打起来,青铜面具掉落的声音混着刀剑碰撞声,"别忘了给我带江南的桂花酒!"
萧景珩咬着牙,抱着我转身往隧道深处跑。我回头看见萧景琰被暗卫围住,银光箭羽在他身前织成屏障,却挡不住从西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最后看见的,是他左耳那片狼形银饰在火光里一闪,然后就被转角的石壁挡住了视线。
"萧景琰......"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喉咙里堵得难受。虽然认识没多久,虽然他老是欺负我,可看着他被那么多人围攻,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似的疼。
萧景珩突然加快了脚步。他手背上的狼头印记又亮起来,银白色的光在黑暗中照亮前方的路。隧道尽头出现微光,潮湿的海风混着咸味涌进来。我们跑出了秘道,站在悬崖边的礁石上。
下面就是翻涌的海浪,黑色的浪头拍打着礁石,溅起雪白的浪花。远处停着艘乌篷船,甲板上站着个穿白衣的女子,月光照在她脸上,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
"苏星落!"萧景珩朝那艘船挥手,声音嘶哑。
白衣女子抬起头,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们身上。她突然腾空而起,衣袂飘飘地落在我们面前,像只巨大的白鹭。她手里提着药箱,眼睛在看到萧景珩的伤口时骤然紧缩。
"又弄成这样。"她皱着眉扶住萧景珩,指尖划过他胸口的伤口,那里立刻泛起柔和的绿光,血止住了,"先上船再说。"
船上飘着浓浓的药草香,比萧景珩身上的好闻多了。苏星落把萧景珩安置在船舱软榻上,解开他的衣服时,我看见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绿色的光芒像小蛇一样在他皮肤下游走。
"锁魂钉的毒性己经蔓延到心脉了。"苏星落收起手,从药箱里拿出针囊,银针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幸好你带来了桂花糕里的星露草,暂时压制住了毒性......可可呢?"
我举了举小手。原来她知道我的名字。
苏星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突然变得复杂,有同情,有关心,还有点......恐惧?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我脚踝的印记,那里的银光突然一闪,吓得她立刻缩回手。
"果然觉醒了。"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银锁挂在我脖子上,"这是月娘留给你的护身符,能暂时封住你的力量,免得再失控。"
银锁贴着胸口很凉,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摸起来有点扎手。我咬了咬,还挺硬。苏星落看见我的动作,突然笑了:"跟月娘小时候一模一样,什么都想往嘴里塞。"
她一边说一边给萧景珩施针。细长的银针扎进他后背穴位,每扎一下,他身体就抖一下,额角渗出冷汗。船舱外传来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厮杀声——萧景琰怎么样了?
"他会没事的。"苏星落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往萧景珩嘴里塞了粒药丸,"景琰有月氏血脉,那些暗卫伤不了他。倒是你,"她突然凑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刚才星力暴走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眨眨眼,想说听到了月娘哥哥的心声,又想起萧景珩让我保密。苏星落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从药箱里拿出个奶瓶递给我:"饿了吧?这是用星露草煮的羊奶,慢点喝。"
奶香混着药草香飘过来,馋得我口水首流。刚叼住奶嘴吸了一大口,突然浑身一僵——苏星落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终于找到贪狼星了......月娘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萧景珩的伤得尽快治好,他是关键......"
"可可的力量比预想的强,需要特殊的封印......"
我呛得咳嗽起来,羊奶喷了萧景珩一脸。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苏星落正温柔地拍着我后背,眼神突然变得很冷:"你对她做了什么?"
苏星落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笑容:"只是喂她喝点奶,瞧你紧张的。"她拿出帕子擦去萧景珩脸上的奶渍,动作亲昵得有点过分,"当年月娘喂奶时,你可比可可调皮多了。"
萧景珩突然抓住她手腕,指节泛白:"你到底是谁?真正的苏星落十年前就死了!"
苏星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猛地抽回手,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那个熟悉的狼头印记!跟我和萧景珩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像用鲜血染过。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她冷笑一声,船舱里突然刮起阴风,药箱里的银针全部飞出,悬浮在她周围,"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景珩挣扎着想起来,却被苏星落用银针钉在床上。银光从他手背上的印记涌出,却被某种力量压制,根本动弹不得。我吓得大哭起来,声音在狭小的船舱里回荡。
"哭吧,哭得越大声越好。"苏星落一步步朝我走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的哭声能唤醒贪狼之力,正好省了我不少功夫......"
她伸手想来抓我,我突然感觉脖子上的银锁发烫。刺眼的红光从锁上爆发,苏星落惨叫一声被震飞出去,撞在船舱壁上,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
"月娘的守护咒......"她捂着胸口,眼神惊恐地看着我脖子上的银锁,"不可能......她明明己经......"
话没说完,船身突然剧烈摇晃。甲板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有追兵!是皇家水师!"
苏星落脸色大变,突然抓起药箱冲向舱门:"算你们走运!"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怨恨,"贪狼星,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她纵身跳入海中,很快消失在黑色的浪涛里。萧景珩挣扎着拔出身上的银针,脸色苍白如纸。他踉跄着抱起我冲到甲板,只见远处无数战船正朝我们驶来,火把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
"抓紧我!"萧景珩抱着我纵身跃入海中。冰冷的海水瞬间包围了我,咸涩的味道呛进鼻腔。我死死闭着眼睛,感觉身体在快速下沉。
就在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睁开眼,看见萧景珩正单手划水,另一只手紧紧抱着我。月光下,他手背上的狼头印记发出银光,在海面上劈开一条通路。
"别怕......"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在海浪声中忽远忽近,"我们很快就能到江南了......"
我窝在他怀里,听着他越来越微弱的心跳。脚踝的印记和脖子上的银锁同时发烫,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海水的寒意。远处战船的火光越来越近,萧景珩却突然笑了,抱着我转向更深的黑暗。
"我们去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他低头看着我,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星星,"我知道有个山谷,里面长满了月娘最喜欢的桂花......"
海浪声越来越大,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听见的,是萧景珩哼起的那首不成调的歌谣,跟记忆碎片里那个女人哼的一模一样:
"贪狼伴月,星轨重连。千年一轮回,命定之人终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