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镇在中州西北,处于赤云宗与乱石岭之间,是块三不管的死地。
凡人多,修士杂。强者收租,弱者忍气,宗门不插手,散修如鱼,浑水养利。
陆玄凌与苏落舟抵达镇时,是傍晚。
镇上正在下雨。
不是真正的雨,而是箭雨。
两人刚踏进东街,一蓬弩箭破风而至,十余人从酒楼掀窗跃下,手持短刃,一路劈杀。
苏落舟反应极快,拔剑挥开两箭,反手一把将陆玄凌拽入巷中,贴墙避让。
“我们被盯上了?”
“不。”她冷声,“这不是冲我们,是镇上的事。”
他们藏身巷尾,看见远处一队穿黑甲的修士正在镇口截杀逃兵,那些逃兵衣着不整、腰带缠红,多是“血草帮”的杂兵。
“这镇上在打仗。”陆玄凌低声道。
“不是打仗,是清人。”苏落舟望着街头烟火升腾,“新势力来了,要立规矩。”
“这地方也能有‘规矩’?”
“凡人最怕的不是混乱,是稳定。”
话未落,一支羽箭破空,首奔巷口。
苏落舟一剑削断,但箭劲极沉,剑身震得发颤。
“来了。”她低声。
箭光未停,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持双弓,落地几乎无声,一脚踏在箭枝残片上,眼神冷如秋水。
那是一个女子。
身穿黑灰交错的束衣,面罩半遮,只露出清冷的眉眼。她没说话,只盯着陆玄凌,目光像测距器,带着杀意却不混杂情绪。
苏落舟挡在陆玄凌前:“你是谁?”
那女子却看着陆玄凌:“你是赤云宗的人。”
陆玄凌眯起眼:“你认错人了。”
“我认的是你体内那团气。”
“你能感知?”
“我感知的是它的‘不干净’。”
苏落舟微微动了下手指,己握紧剑柄。
陆玄凌眼神冷下去:“你若想杀我,最好一箭毙命。”
那女子没有动,只道:“我不想杀你,除非你是‘回炉者’。”
“什么意思?”
“没必要让你知道。”
话音落下,她纵身离去,轻轻踩墙而上,转瞬消失于雨雾楼顶。
陆玄凌脸色微沉,额头渗出冷汗。
“她是谁?”
“不知。”苏落舟目光仍凝在楼顶,“但她不是凡人。”
“她感觉到了丹核。”
“她的箭能破气防。”苏落舟声音低了些,“你若真跟她动手,不会有胜算。”
“她说我是‘回炉者’。”
“也许指的是段阙的金丹残念。”
“那东西我压不住。”
“她若真懂,就不会杀你。”
“可她差点射我。”
“她也没射你。”
两人沉默半晌。
“先找落脚点。”苏落舟道。
他们找到镇西一家废弃的书馆,门己残,屋瓦漏雨,却足以挡风。夜里,两人点起火,陆玄凌倚墙坐着,手掌搭在胸口,感觉丹田处那金核开始轻微跳动。
就像一颗心,在沉睡中缓缓苏醒。
“它是不是快醒了?”他问。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后悔把它留在我体内。”
“你若死了,我也撑不久。”
“你为什么老拿命做事?”
“你不也一样?”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火焰跳动,外头雨声未停,像无数人叹息。
突然,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
“火边的两位,可否借点热?”
两人立刻警觉。
一个人影走进来,全身湿透,年约五十,脸色阴白,眼角吊着两条诡异的青痕。他拄着一根青铜杖,走路一瘸一拐。
“你是谁?”苏落舟问。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漆黑牙齿:“镇东‘百魂坊’的看门人,姓雁。”
陆玄凌皱眉。
“你是她什么人?”
“你是说……十一?”那人歪了歪头,“她是我养大的女娃。”
“你刚才在跟踪我们?”
“不是。”那人笑着摇头,“我是在保护她。她对你们两个‘感兴趣’,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值当’的地方。”
苏落舟道:“她刚才差点杀了他。”
“所以我说她‘感兴趣’。”雁老头咧嘴笑,“她只有对猎物感兴趣才会动箭,对其他人——她懒得。”
陆玄凌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雁家人。”老头眼神陡然深了几分,“雁家,早年为‘摘星楼’养命射手,皆为弃子而生。”
“她为何出现在这?”
“你身上那东西,她感应到了。”
陆玄凌沉默几息,问:“她还会回来?”
“她说,她不杀你。但她想看看你——怎么活下去。”
说完这句,老头起身,拄杖转身。
“提醒你一句。”他顿了顿,嗓音变冷,“那金丹遗核,不止吸引了她一个。”
“还有谁?”
老头没回头,只在门口说了句:
“下一场火雨,不止是箭。”
他走了,身影如鬼,如夜雨中未干的血。
屋内寂静。
火堆快熄了。
苏落舟轻声:“你不该走这条路。”
陆玄凌靠着墙,手掌按在气海,低声道:
“可我己经在这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