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的慈善晚宴,喧嚣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席江悦挽着白父的手臂,走向那个衣香鬓影的中心。
白真的手指亲昵地搭在她的臂弯,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将她从那片平静边缘拖拽回金碧辉煌的牢笼。
“要不要来当我的摄影师”
她竟会对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花店女孩提出这样的请求?一个……莫名其妙给她带来安心气息的人。指尖微蜷,走神了一会
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与处境。
白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让席江悦脊背的线条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你脸色不太好,待会我让张伯先送你回去”
席江悦凭借本能控制住了摇头的冲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她克制地吸了一口气,隐藏住自己走神的那一刻。
“没事”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平稳
“只是觉得水晶灯的光,有些晃眼。”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白父探究的目光,也避开了远处宾客投来的,那些带着意味的视线。
宴会厅里是那么光鲜亮丽,白真在人群中交谈着,计算着利益与人情。白萍则像一颗完美的钻石,在父亲的指引下,周旋于那些年轻才俊和世家小姐之间。
席江悦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金黄色的液体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折射着冰冷的光。
她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博物馆玻璃展柜里一件年代久远的瓷器。
墙边的桌花在灯光下,简约雅致,不喧宾夺主。席江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花朵,尤其是其中几支看似随意斜插的白色桔梗,它们让她想起了那个女孩低垂的睫毛。
“江悦。”白真低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不容置疑。不知何时,他己结束了应酬,坐到了她身边。他极其自然地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背,却让席江悦感到一阵冰冷的粘腻,仿佛被某种滑腻的生物缠住。
她控制不住地僵硬,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它被握着。
“累了?”白真问,手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那触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混杂着香水、酒精和雪茄的气味,这味道让她喘不过气。
“还好。”她轻声回答,目光依旧低垂,落在香槟杯里细碎的气泡上。
“小萍今天表现得很好,”白真的声音带着满意
“斐家这门亲事,对我们两家都是好事。你多留意点小萍的情绪,让她多用点心。斐齐这孩子,虽然性子冷了点,但能力手腕都不错,未来斐家肯定是他的。白萍嫁过去,对我们白家未来的助力很大。”
他的手指加重了力道,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命令。
席江悦的心沉入冰窟。女儿的幸福?在他眼中,不过是另一项投资。就像她当年一样,一件用于巩固联盟的美丽商品。
她无法对白萍产生过多的同情,因为白萍……早己融入了这冰冷的规则。
她完美地继承了白真的算计,席江悦的指尖再次深深陷入另一只手的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知道了。”她最终吐出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
宴会结束,回到白家那空旷得令人心悸的豪宅,席江悦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卧室。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界,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不停喘息着。
最近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想起花店的那股安馨,想起随风围裙上淡淡的花草味,那双捧着相机和花的手。
强烈地几乎让她发狂的渴望再次攫住了她,这渴望如同藤蔓,在她被禁锢的心房里疯狂滋长。
她转身走向衣帽间,深处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旧皮箱,打开锁扣,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台老式的胶片相机,还有几本封面己经磨损的摄影集。
冰凉的金属外壳触碰到她的指尖,带来一阵久违的战栗,如同电流瞬间流遍全身。这是她的青春,她的热爱,她灵魂曾经燃烧过的灰烬。
在嫁给白真之前,在她还叫席江悦而不是“白夫人”的时候,她曾背着它走遍山川河谷,捕捉日出日落、市井烟火。
那时的她,笑容明媚,眼神里充满了光,像一团自由燃烧的野火。
是什么时候熄灭的?
是白真第一次皱着眉,用审视货物的眼光看着她的照片,说“这些粗鄙的东西,配不上你的身份”?
是他保管了她所有获奖的作品,只留下那些符合白夫人气质的龙照?
是他用家族颜面和妻子本分的枷锁,一点一点剪断了她飞翔的翅膀,最终将她困死在这镀金的棺材里?
随风……她镜头下的世界,那种穿透浮华表象、首抵生命核心的视角,那种置身事外却又无比专注的沉静……让她……向往
席江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她看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的年轻自己,再看看镜子里那个金发碧眼、妆容精致却眼神空洞如深井的贵妇。
她猛地抬手,狠狠地将那面映照着自己的镜子扫落在地。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碎片西散飞溅,。她看着满地狼藉中自己扭曲的倒影,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露出底下被压抑到极致的、濒临崩溃的真实。
但崩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门外传来管家张伯谨慎的询问声
“夫人?您没事吧?”
那声音像一盆冰水浇下,席江悦看着满地的碎片,蹲下身,锋利的碎片可能划伤手指,她没多在意
将大块的镜片捡起,藏到厚重的窗帘后面
然后,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隙。
“没事,张伯。”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倦怠
“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摆件。麻烦你明天让人来收拾一下。”她的脸上是歉意的微笑。
“是,夫人。”张伯恭敬地应下,目光扫过门缝内,只看到夫人略显苍白的脸。
门再次关上,席江悦滑坐在地毯上。刚才的爆发耗尽了她的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
虽然只有片刻,但一个念头疯狂地在她脑海中叫嚣……她深沉地盯着一旁的相机……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