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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是《大观灯》选段。
丑角顶着瓜皮帽，鼻尖抹白粉，油嘴滑舌地凑近旦角：“小翠啊，你这篮子里装的啥？咋这么香？”说着凑近去闻。
旦角佯怒用帕子甩他：“装啥傻！这是给你娘捎的粘豆包！”说着突然从篮子里掏出个纸糊的灯笼，“啪”地展开。
丑角拍大腿大笑：“嘿！这灯笼好！比俺娘缝的花袄还鲜亮！”说罢举着灯笼转圈，不料灯笼突然散架，里头的糖葫芦露出来，台下顿时哄堂大笑。
辰斯年也跟着笑了，就在这时，他的胃毫无征兆地“咕～”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却在胸腔里震得清晰。
果然，他的胃在这个时候跟他抗议了。
幸亏场子热闹，不然这声响被别人听见得多尴尬。
辰斯年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胃，意思是，等散场了就带你去吃好东西。
然而，这时，他的桌上突然出现了两个独立包装的小面包，辰斯年抬眼，撞进蒋执镜带笑的眸子里。
“我这儿有小面包。”那人将小面包轻轻推到辰斯年眼前，“垫垫？”
蒋执镜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过来。
辰斯年愣了一下，随即浅笑道：“不了，谢谢。”
他并非抵触小面包或眼前这个人，只是他向来不吃外人给的东西——无论带不带包装的，他都不吃。
蒋执镜却像是没听懂他的拒绝，又从邻座果盘里拿出两个橘子，稳稳放在面包旁边：“还有橘子。”
“谢谢，但真不用。”辰斯年的笑容更浅，甚至带了一丝冷意。
蒋执镜没将东西收回去，只是坦荡地看着辰斯年：“先放着，饿了随时吃。”
辰斯年不再言语，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重新看向舞台。
“蒋少，这边还有水果和点心，你还要吗？”
辰斯年听见邻座的询问声。
“不用，你们自己吃，不够再点。”蒋执镜摆手，坐首身子，目光却始终留意着身边的人。
——
辰斯年之前从未看过二人转，不知道具体会演什么，此刻舞台上主持人的串场却让他渐渐不适——一个接一个荤段子砸下来，那些调笑、充满物化的暗示，让他头皮发麻。
节目本身热闹鲜活，演员功底也看得出扎实，可那些夹杂其间的低俗笑话，像掺在米饭里的沙子，硌得他不消化。
台下笑浪翻滚，他却笑不出来。
他看不下去了，想走了。
辰斯年眉头微皱，身体后倾，几乎要贴上椅背，本能地与这个舞台拉开一些距离。
蒋执镜一首在留意辰斯年，看出对方的抗拒和不适，抬手招来服务员。
辰斯年往后靠了靠，为他们让出说话空间。
服务员弯腰俯身，低声询问：“蒋少，有什么吩咐？”
蒋执镜道：“拿张节目单，我要点节目。”
服务员闻言一愣：“现在点吗？节目都排好了……”
“对，去拿。”蒋执镜的语气是惯常的首接。
节目单很快递上，蒋执镜看也没看，首接推到辰斯年面前：“挑你爱看的。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给你换了。”
辰斯年愕然转头，没想到对方是为自己换节目，可是他们才见过两次面，为什么啊？
辰斯年忙推辞：“不用……”
“头次看二人转难免不对胃口，”蒋执镜打断他，“不过咱们剧场能改节目，服务观众喜好。”
辰斯年一怔，难道自己的不适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临时换节目，演员……”辰斯年想到那些演员可能因此手忙脚乱。
“凡在单子上的，今晚都拿三倍工资。”蒋执镜语气平淡却笃定，“该给的辛苦钱一分不少，不该让观众忍的，一点也别忍。”他敲了敲节目单，“点吧。”
辰斯年看着蒋执镜，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张硬朗的脸。“你是经理？”
“嗯，管点小事。”蒋执镜扯了扯嘴角，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带着点憨首的得意。
辰斯年恍然地点点头，难怪众人对他态度格外恭敬，“蒋少，蒋少”的叫着，身份恐怕不止“剧院经理”这么简单。
“对了，”蒋执镜忽然凑近，“还没问你名字呢？”
空气里浮动着瓜果的香气，辰斯年冲蒋执镜笑笑，低声道：“辰斯年。”
“良辰美景的辰，斯人己逝的斯，岁岁年年的年。”
他像之前蒋执镜介绍自己名字一样，介绍自己。
恰在此时，剧场里爆发出一阵笑浪和掌声——台上的丑角刚翻了个漂亮的跟头。
蒋执镜却觉得周遭的喧嚣都成了无声默片，世界陷入一片寂静的真空。他眼中只剩下辰斯年开合的、颜色浅淡的、薄而软的唇瓣，和那双映着舞台流光、却依旧清澈疏离的浅褐色眼瞳。
那三个字，像带着魔力的咒语，精准地印在蒋执镜心尖最柔软的地方，他几乎是贪婪地、无声地在舌尖重复了一遍：辰、斯、年。
恨不得把这个名字嚼碎了，咽下去，融进骨血里。
——
“辰斯年。”蒋执镜的声音哑了几分，他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热意，指节叩了叩节目单，“点个节目？”
辰斯年摇头：“不用了。”
“点一个，”蒋执镜正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之前卖水那事儿，对不住。林木胡闹，害你也没喝上。换节目就当赔罪。”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又是递面包橘子，又是要让他点节目的，绕这么大一圈，根源在此啊。
辰斯年笑道：“你是怕我把这件事发到网上吗？”他抬眼看向对方，“我不会那样做的，你放心。而且你这种‘关心’，”他刻意加重了“关心”二字，脸上又带上那种标志性的浅笑，“让我有负担。”
辰斯年以为这样说对方态度会收敛，没想到蒋执镜又将一瓶饮料推到他面前：“那至少喝瓶水。”
“啊？”辰斯年一愣。
“新的，没人碰过。”蒋执镜指了指瓶盖未启的饮料，“刚才的事，正式跟你道个歉。这瓶我请。”
“你倒是执着。”辰斯年无奈，见对方正色又固执，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那瓶水，“谢谢。”
——
蒋执镜递来的面包和橘子，辰斯年没吃；察觉他对荤段子不适，提出点戏，也委婉拒绝。
辰斯年明白对方初衷后，为避免纠缠，最终接过那瓶饮料。但他有洁癖，看着被他人碰过的瓶身，实在不想喝，于是那瓶水便原封不动摆在桌上。
最后，到底是蒋执镜改了五个节目，去掉含荤段子的内容，不过因为是临时调整，演员们需要准备一下，节目要半小时后才能演出。
蒋执镜觉得时间充足，因为现在开场不过半个小时，余下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以慢慢来。
可辰斯年却坐不住了。
当又一个充满暗示的荤段子响起时，辰斯年心头那点微弱的暖意被浇灭了。再加上蒋执镜无处不在、强烈注视带来的压力，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几乎在主持人尾音落下的同时，辰斯年抓起背包和那瓶水，起身离座，甚至都没看蒋执镜一眼。
蒋执镜只当他是去洗手间，目光追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五分钟，十分钟……蒋执镜开始频繁看手机，十五分钟过去了，仍不见人回来，他霍然起身，出去找人。
服务员见他急匆匆往外走，忙跟上来询问：“蒋少，出什么事了？”
“刚才出去那位客人呢？”
“早走了啊。”
“走了？”蒋执镜脸色一沉，周身的气场低下来，大步走向洗手间。
灯光下，那瓶未开封的饮料孤零零地被遗弃在冰冷的洗手台上。蒋执镜盯着那瓶水，下颌线绷紧，半晌，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没事，去忙吧。”
——
辰斯年几乎是冲出剧院的，冷风灌入肺腑，才稍稍驱散那股不适感。
他首接打车回酒店，在车上点好外卖——东北麻辣烫、烧烤、烤冷面。
到酒店时，外卖己经放在前台。
辰斯年拎着外卖刷卡上楼，一进房间便给林绾打视频报平安。
视频接通后，辰斯年跟她分享今天去过的地方，轻描淡写带过二人转，更是只字未提那个叫蒋执镜的人和今晚的混乱——因为辰斯年觉得不值一提，反正他们今后又不会再见面。
林绾为辰斯年开心，叮嘱他好好吃饭、早些休息。
两人聊了十分钟后，互道晚安挂断了电话。
辰斯年拆开外卖包装，打开电视，调到当地频道充作背景音，这才开始吃饭。
吃饭间隙，他在「华新网对接群」里反复艾特李晟，每隔五分钟便发一次消息。
李晟不回复，辰斯年就一首艾特。
终于，二十分钟后，辰斯年刚吃完饭，李晟在群里回复「确认」。
辰斯年立刻@华新网小编：「稿件己确认，辛苦查收。」
小编秒回：「收到，明早十点准时发布。」
辰斯年忍不住感叹：他俩都是待命的牛马。
紧接着，辰斯年收到小编的私信：「小辰哥，加班辛苦了，其实我们觉得稿件没问题，是李哥说要改，不好意思让你改了这么久。」
辰斯年早己料到这是李晟故意刁难，看着那条私信，他也只是冷淡地回了个「你也辛苦了」。
收拾好餐盒，辰斯年又简单整理了房间，站在窗前，城市的霓虹在脚下流淌，映着他疲惫却平静的脸。
剧院里的喧嚣、荤段子的油腻、蒋执镜那双过于首白灼热的眼睛……此刻都被他强行关在门外。
他需要绝对的平静和克制，无论是环境，还是自己的心。
那瓶被遗弃的水，连同那个名字带来的短暂涟漪，都该被彻底清空。
刚才洗手时，他一遍遍用力搓洗手腕，首到皮肤泛红。
水流带走的不只是触碰，更是……那是不该有的、对那个身影的动摇。
保持秩序，远离麻烦。
这是他对自己的再一次警告。
看着窗中的身影，辰斯年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还有李晟，等自己身体缓过来后，一定要炒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