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说这场风暴会在午夜前转向。沐昆阳盯着雷达屏幕上那团不断扩大的红色气旋,指节在舵轮上发白。才下午三点,天色己经黑得像泼了墨,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在"逐浪者"的舷窗上,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所有东西都固定好了!"顾倾城从舱口钻进来,长发湿漉漉贴在脸上,白衬衫被海水浸得透明。她怀里抱着那叠从牛大水手里得到的海图,"但活水舱的氧气泵——"
一个巨浪突然打来,船体猛地倾斜。顾倾城惊叫一声向前扑去,沐昆阳单手稳住舵轮,另一只手拦腰接住她。海图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泛黄的图纸滑到角落,露出背面用红墨水画的奇怪符号。
"见鬼!"沐昆阳瞥了眼气压计,指针正以惊人的速度下跌,"这不是普通风暴,是热带低压!胖子!把减摇鳍角度调到最大!"
对讲机里传来王胖子的咒骂声:"哥!左舷排水口被海藻堵了!底舱己经进了半尺水!"
顾倾城挣扎着站稳:"我去看看。"
"不行!"沐昆阳一把拽住她手腕,"现在出舱等于找死!"又一阵狂风袭来,船身发出可怕的金属扭曲声。雷达屏幕闪了闪,彻底黑了。
"坐稳!"沐昆阳猛地打满舵,"逐浪者"在浪谷间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透过模糊的舷窗,他看见一个山丘般的巨浪正朝他们压来——
轰!
世界天旋地转。沐昆阳的头狠狠撞在仪表盘上,温热的血立刻糊住了左眼。他最后的意识是顾倾城尖叫着他的名字,以及某个重物砸穿甲板的碎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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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潮湿。还有柴油和咸腥海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沐昆阳睁开眼,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底舱的检修通道里。头顶一盏应急灯忽明忽暗,照着顾倾城近在咫尺的脸。她正用撕开的T恤给他包扎头上的伤口,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醒了?"她声音沙哑,"脑震荡加五厘米头皮裂伤,但头骨没事。"冰凉的手指拂过他额头,"你昏迷了二十七分钟。"
沐昆阳试着坐起来,立刻被一阵眩晕击倒。底舱比想象中安静,只有船体偶尔发出的金属呻吟和远处雷鸣般的浪声。
"胖子呢?"
"在轮机舱抢修。"顾倾城递给他半瓶矿泉水,"主甲板被桅杆砸穿了,通讯全断。发动机进水,但备用发电机还能撑几小时。"她顿了顿,"我们漂离航线至少二十海里。"
沐昆阳摸索着掏出防水手机——没有信号,但气压APP显示风暴眼正在逼近。他看了眼时间:18:43。最危险的时刻还没到来。
"得把海图找回来。"他挣扎着站起来,立刻撞上了低矮的管道。顾倾城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贴得极近。她身上有海水、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在这儿。"顾倾城从胸前的防水袋里抽出图纸,"我抢救下来的就这一张。"正是那张背面有红墨水符号的。
应急灯突然剧烈闪烁,船体传来一阵可怕的扭曲声。沐昆阳本能地把顾倾城推到墙角,用身体护住她。一根断裂的钢管砸在他背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你疯了?"顾倾城在他怀里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底舱温度己经降到十度以下,她只穿着湿透的衬衫,嘴唇冻得发青。
沐昆阳脱下自己的防水外套裹住她:"专业建议,先活下来再吵架。"
黑暗中的时间变得模糊。他们蜷缩在检修通道最稳固的角落,听着风暴在外面咆哮。顾倾城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像秒针走动。
"医、医学上这叫失温症第一阶段。"她试图用专业术语掩饰窘迫,"核、核心温度低于35度..."
沐昆阳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拉进怀里。顾倾城僵硬了一瞬,随后像快要溺毙的人抓住浮木般紧紧抱住他的腰。隔着潮湿的衣物,他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心跳。
"小时候跟阿爸出海遇台风,"他低声说,"我们就这么抱着取暖。"手指无意间碰到她后颈的伤疤——那是两年前鉴定古董时被赝品里的机关所伤。
顾倾城突然抬头:"那张海图背面的符号,是苏联海军的情报密码。"她的呼吸拂过他下巴,"我看过类似档案,'真相在风暴眼中'可能不是比喻......"
一声尖锐的电子音突然打断了她。沐昆阳腰间的应急无线电发出断续的哔哔声——这是海上遇险信号!
他们手忙脚乱地掏出设备。杂音中,一个女声断断续续传来:"Mayday...这里是...海王号...坐标北纬32......"信号突然清晰了一瞬,"我是陆琳琅!船要沉了!重复,我是——"
刺耳的电流声淹没了后面的话。沐昆阳和顾倾城面面相觑。"海王号"是赵明轩的船,陆琳琅怎么会...
无线电又响了,这次是自动发送的GPS坐标。沐昆阳迅速在心算了下:"离我们不到五海里!"
顾倾城的手突然按住他手腕:"你看这个。"她展开那张湿漉漉的海图,在应急灯下,原本的红墨水符号竟然微微发光,形成一条清晰的航线,终点正是风暴眼中心!
"荧光剂..."沐昆阳倒吸一口气,"牛大水早知道S-37在风暴眼里!"
船体突然剧烈倾斜,把他们甩向对面舱壁。沐昆阳用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疼得闷哼一声。顾倾城的手不知何时与他十指相扣,指甲深深掐进他掌心的肉里。
"听着,"她在黑暗中贴近他耳朵,"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温软的唇擦过他脸颊,在唇角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触碰。
无线电再次尖叫起来,这次传来的是王胖子嘶哑的吼声:"哥!发动机抢修好了!但右舷发现个更麻烦的东西——"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对讲机里传来王胖子变调的惊呼:"卧槽!是条失控的货轮!它正朝我们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