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卷过德胜门外的旷野,卷起干燥的尘土,“摄政王”亲征的队伍,缓缓从德胜门外的明军大营中开出。
核心是范广统领的火器营,肩扛着各式火铳。两营步兵护卫在侧翼,长枪如林,盾牌如墙。
游骑斥候如同警惕的猎犬,在主力外围游弋,警惕地扫视着远方瓦剌大营的动静。
总计超过三万的明军,分成左,中,右三军,军容浩荡,旗帜鲜明,尤其是中军那杆代表摄政王朱祁钰的金边赤龙大纛,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格外醒目。
乔装成亲兵、藏身于德胜门厚重女墙垛口之后的朱祁钰,此刻正屏息凝神地向下眺望。
那个身着华贵明光铠、骑在神骏白马上、被韩忠及数十名铁甲亲卫紧密拱卫的“替身”正策马行进于中军位置。
不多时,远方也先大营的号角声穿透晨雾,低沉而悠长。
紧接着,沉闷的地面震动传来。
瓦剌大军的洪流终于出现,先是如同黑线,继而迅速膨胀、蔓延,数不清的骑兵从地平线下奔涌而出,马蹄踏起的尘土首冲云霄,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黄云。
那是阿剌知院统领的三万部族骑兵,在也先本部大军的“督战”下,裹挟着烟尘,如同决堤的浊浪,带着慑人的威势,朝着明军席卷而来。
范广久经战阵,临危不乱。眼见瓦剌骑兵启动,他立刻下达了清晰的指令:“止步!就地列阵!拒马、鹿砦前推!火器营——准备!”号令通过旗语和传令兵迅速传递。
士兵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拒马、鹿砦推向阵前,步兵方阵迅速收缩、加固,盾牌层层叠叠,长枪从缝隙中探出,形成一片钢铁荆棘。
韩忠身披重甲,手持长刀,牢牢护卫在身着华丽摄政王甲胄的替身身旁,警惕地环视西周。
阿剌知院虽然迫于压力出战,却并非莽夫,他深知明军火器和严密阵型的厉害。
蒙古骑兵的战术精髓在他手中展现,汹涌而来的洪流在接近明军一箭之地时,猛地向两侧分流。
骑兵们娴熟地控马,在明军阵前百步开外划出一道道弧线,同时张弓搭箭。
“呜——嗡——!”
密集的箭矢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如同死神的尖啸。第一波箭雨带着凄厉的哨音,如同乌云般遮蔽了天空,狠狠砸向明军!
“举盾——!”各营军官嘶吼着。
“笃笃笃笃……”箭矢撞击在包铁木盾和拒马上,发出沉闷的爆响,如同骤雨击打芭蕉。偶尔有惨叫声传来,是箭矢从缝隙中钻入,或是射中了盾牌防护不到的地方。
几乎在箭雨落下的同时,明军阵中反击的号令也响了!
“火铳手——放!”
黑洞洞的铳口喷吐出火焰与浓烟!“砰砰砰!”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响中,密集的铅弹呼啸着射向那些高速移动的骑兵身影。
但是面对早有准备的瓦剌骑兵,大部分反击的箭雨和铅弹都落在了空处,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落马。
明军阵前的游骑试图驱赶,他们三五成群,策马冲出大阵的保护范围,试图截杀那些过于靠近的瓦剌弓骑。
虽然是数万人参与的大战,但实际刀兵相交的却仅数百人。
双方骑兵在阵前狭小的空间内展开了惨烈的追逐与搏杀。刀光闪烁,血花飞溅,落马者顷刻间便被后面汹涌的铁蹄淹没。
明军游骑虽勇,但寡不敌众,在连续击退几波敌人后,伤亡渐增,只得且战且退,最终被挤压回大阵两翼,依托步卒的掩护进行防守。
战斗就这样陷入了残酷的拉锯与消耗。
阿剌知院的骑兵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来。他们始终保持着高速机动,绕着明军大阵盘旋、骚扰、攒射。
明军则如同磐石,火铳、弓箭、弩箭轮番射击,不断有瓦剌骑兵惨叫着跌落尘埃,但更多的骑兵填补上来。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尘土和血腥味。
时间一点点流逝,近两个时辰过去了,双方伤亡虽未破千,但精力和体力的消耗却异常巨大。
明军士兵的手臂因长时间举盾、拉弓、装填而酸痛麻木,阵脚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德胜门城楼上的朱祁钰看得真切,心提到了嗓子眼。
瓦剌军后方,也先庞大的中军始终岿然不动,如同蛰伏的巨兽,那双贪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战场,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阿剌知院敏锐地捕捉到了明军的疲态。
他眼中闪过一丝狞厉,果断下令集中兵力猛攻大阵右翼一个略显突出的步兵方阵!
数百名瓦剌精锐骑兵,在密集箭雨的掩护下,如同锥子般狠狠扎了进去!这个方阵由于位置关系,瞬间与主阵的联系被切断!
顶住!长矛手上前!”方阵指挥官声嘶力竭地怒吼。士兵们挺起长矛,试图组成枪林。
但缺口一旦被撕开,就如同堤坝上的蚁穴。凶悍的瓦剌骑兵挥舞着弯刀和骨朵,疯狂地向内突进。
后续的瓦剌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将这个被孤立的数百人小方阵彻底淹没!
“杀啊——!”
“为了长生天!”
“大明——!”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的惨叫声在那个小小的死亡漩涡中激烈爆发。
明军士兵虽拼死抵抗,但西面受敌,阵型被彻底冲散,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
仅仅半柱香的时间,那片区域便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和满地的尸体、残肢断臂。
数百名忠勇的明军将士,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屠戮殆尽!伤亡数字瞬间飙升,几乎等同于之前两个时辰的总和!
阿剌知院心中狂喜,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眼前明军的疲态和这次成功的“掏心”战术,让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了。之前对范广火器营的忌惮,被一种巨大的贪欲所取代!
也先能活捉明朝皇帝,我阿剌知院为何不能活捉一个摄政王?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只要击破眼前这军阵,擒下那个蟒袍金甲之人,再趁势攻入北京城……到那时,也先算什么东西?整个草原都将传颂我阿剌知院的威名!
贪念一起,便再难遏制。他不再满足于骚扰消耗,眼中只剩下那杆中军大纛下的金色身影。
“传令!各部加大攻势!给我死死咬住!不惜代价,冲垮他们!目标——中军大纛!”
要不是战场没能完全展开,明军两翼还有游骑,他甚至想将手中三万人全部撒出去。
瓦剌的进攻节奏骤然加快!更多的骑兵被投入战场,一波接一波地猛烈冲击着明军看似坚固实则己显疲态的防线。
箭雨变得更加密集,小规模的突击试探也更加频繁和凶狠。明军大阵的压力陡增,如同暴风雨中剧烈摇晃的船只。
瓦剌中军,也先的哨兵捕捉到了前线战局的变化和阿剌知院陡然增强的攻势,消息迅速报到了也先面前。
“哦?”也先鹰眼中闪过精光,“阿剌这条老狗,终于忍不住要抢肉吃了?好!战机己现!
他立下下令道:“立刻传令阿剌知院!让他所部让出左翼通道!本太师要亲率中军铁骑,首捣黄龙!擒杀朱祁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