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跪在地上的杨园,朱祁钰出言问道:“你呢?你也是粮商,这泼天的富贵,你准备从中捞取多少?”
“王爷明鉴!小人万万不敢啊!”杨园浑身一颤,额头紧贴冰冷的青砖。
“小人虽是个逐利的商贾,却也深知国破家亡的道理!小人只想追随王爷,求一条活路!王爷让小人赚多少,小人就赚多少!纵然一文不赚,只要能替王爷分忧效力,小人也心甘情愿!”
朱祁钰锐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那股无形的威压几乎令杨园窒息。
良久,沉重的气氛才稍稍散去,朱祁钰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一文不赚?”他摇了摇头,“那怎么行。商人逐利,天经地义。本王岂能让你白白出力?”
杨园一怔,茫然地抬起头,完全摸不清这位王爷的心思。
朱祁钰站起身,踱步到杨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的蛊惑:“杨园,本王要送你一份富贵。”
“富贵?”
“给你三天时间,想办法将京城里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粮商,无论大小,都请到丰泽楼。就告诉他们,本王要跟他们谈一笔大买卖。”
杨园有些不解,但朱祁钰并未多作解释,只淡淡补充道:“这两日,你顺便招募些可靠的账房和苦力,以后或许用得上。”
朱祁钰前脚刚送走一头雾水的杨园,后脚便有侍卫匆匆来报,兵部尚书于谦、吏部尚书王首等重臣己抵达郕王府,请求觐见。
“还真是片刻不得清闲,”朱祁钰揉了揉眉心,“请他们到书房叙话。”
一进书房,饶是朱祁钰早有准备,也被眼前的阵仗惊了一下。
六部九卿几乎悉数到场,济济一堂,不知情的还以为这郕王府才是真正的紫禁城中枢。
见礼之后,众臣先是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这两日的紧要政务,随后便切入核心议题。
礼部尚书胡濙率先奏报,新皇的年号己然确定——景泰。
朱祁钰心中了然,果然与历史轨迹一致,依旧是景泰。
对此他并无异议,横竖如今坐在龙椅上的并非自己,景泰就景泰罢,无甚要紧。
紧接着,吏部尚书王首呈上了更为棘手的难题:土木堡一战,朝堂重臣损失惨重。
文官包括了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刑部侍郎丁铉,首辅曹鼐,内阁学士张益,以及右都御史等六十余位大员殉国。
武将方面的损失更是触目惊心,五军都督府系统的高级武官和勋贵集团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等顶级勋贵,以及难以计数的都督、同知、佥事皆战死沙场,致使大明的军事指挥核心几近瘫痪。
文官体系尚可勉强支撑,可让品阶较低的官员火速递补,暂时维持六部运转。
但武官系统却面临着巨大断层,因此在大学士陈循的建议下,兵部尚书于谦暂时接管了五军都督府的职责,选任留京的低级武官紧急顶替,然而仍缺少能统御全局、久经沙场的老将坐镇。
于谦适时地跨步出列,拱手道:“王爷,关于此缺,臣以为有两人较为合适。其一为范广,原为辽东都指挥佥事,臣欲将其擢升为都督佥事,统领京营守军。”
从正西品的辽东佥事,一下子提拔到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连升数级,这在承平时期绝无可能。但值此非常之秋,倒也无大臣出言反对。
“另一人呢?”
于谦略作迟疑,才道:“乃是……石亨。”
这个名字一出,立刻激起强烈反对:“于尚书此言差矣!正是石亨在阳和口惨败,才间接导致太上皇身陷土木堡!如此败军之将,不族诛己是浩荡天恩,岂可再度启用?”
石亨原为从一品的都督同知,奉命在大同前线抵御瓦剌。
七月,瓦剌大举进攻大同,石亨随大同总兵官宋瑛、武进伯朱冕于阳和口(今山西阳高)迎战,结果全军覆没。
宋瑛、朱冕战死,石亨仅以身免,单骑逃回,如今正关押在诏狱,等候问罪。
正是收到阳和惨败的噩耗,正统帝才被吓得魂飞魄散,与王振仓促商议回京。
本应从相对安全的紫荆关撤退,王振却担心大军践踏了他家乡的小麦,强令大军转向。
也不知正统帝到底有多信任王振,居然同意了,结果在土木堡被围。
石亨之败,与正统帝被俘确有间接关联,自然有人对于谦非但不惩处他,反而要起用他深感不满。
朱祁钰细细思索一下,他的确是记得在北京守卫战中,有这么一个人。
“我相信于尚书的眼光,既然他说要用,那就放出来,准他戴罪立功!”
“谢殿下!”于谦松了口气,继续奏请,“臣还想请旨,赦免那些从土木堡战场上侥幸逃回的士兵和低级军官。”
土木堡之变对大明而言是空前浩劫,但确有不少士卒和基层军官九死一生逃了回来。
然而,他们“弃君而逃”的行为,按《大明律》论处,无疑是死罪。
朱祁钰对此倒不在乎,就朱祁镇这种皇帝,放弃也罢。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他自然同意于谦的提议。
“你说的很有道理,本王准了,赦免他们吧。”
然而于谦却依旧躬身垂首,郑重道:“臣的意思是,请新皇——景泰皇帝的旨意。”
“哦?”
朱祁钰盯着于谦,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伏笔埋在这里,难怪这一大早,如此多的高官齐聚郕王府。
原来不是为了自己这个郕王,而是担心被带过来的小皇帝朱见深啊。
无奈的摇摇头,让人把新任景泰帝请了过来。
“王叔,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的?”朱见深蹦蹦跳跳地跑进书房,但见满屋子的重臣肃立,立刻紧张起来,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
朱祁钰起身招手,示意他坐到书案之后。
众臣立刻准备跪拜行礼,只是书房不比奉天殿宽敞,许多人连下跪的空间都没有,只得纷纷躬身拱手:“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朱祁钰,才怯生生地小声道:“众卿……平身吧。”
大学士陈循率先开口:“王爷,您将陛下接回王府,此举不妥,还请将陛下送回宫中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