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收到第一封“投诉信”。
不是质疑她的画技,也不是批评她内容偏颇——
而是一个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在信,是一张深灰色信纸,寄自江南某养老院。
落款人署名:“林济舟。”
正文简短,却句句有力:
> “你在展览第五排贴的画,说她在1968年失踪了,
可我告诉你——她没走。她是留下来的人。”
> “你画里那张脸,不是她。
你画得太安静了。她不是风吹就散的线条。
她是野火烧不尽的根。”
林珂看到这封信时,几乎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她立刻查找画册中提到的那一位——
展览第五排的**“她”**,是林珂从一张黑白旧报剪影里还原的:
一位在六十年代抗疫时失踪的女护理员。
她曾在一所封闭疗养院坚守三个月,
最后一篇档案写着:“于某年某月,撤离前失联,推测殉职。”
林珂根据剪影、历史采访与一名幸存者口述,
画了一张安静低眉、脸带微笑的“她”,并写下:
> “她留下来,是为了替换一段真相。”
—
林济舟的来信彻底打破了这个“被默许的轮廓”。
几日后,林珂亲自去了那家养老院。
林济舟己年过八十,穿着整洁,眼神清明。
他手中握着那张黑白老照片,递给林珂。
照片上,是一位年轻女人站在疗养院楼前,身姿挺首,脸庞刚毅。
“她叫李婧。”
林珂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李婧没有失踪。” 林济舟看着远方,声音沉着:
> “她活着,但在大撤离后,被调走、被撤名、被‘替换’。
有个高层的妻子顶替了她的位置,接受了功勋奖章。”
> “她没得选,她只是被告知——‘你可以不写名,我们会给你补偿’。”
> “可你知道她说什么?”
林珂没作声。
老人微微一笑,像是在听回忆回响:
> “她说:‘补偿能给我脸吗?能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吗?’”
> “她不是不想活,是不想‘作为别人’活。”
—
林珂带走了那张老照片。
她回到工作室,整夜未眠,反复看、反复描摹。
她重画李婧。
这一次,她不再画温柔的低眉顺眼,
而是画那双坚定目光、下颌带着棱角的倔强脸庞。
画中的她站在疗养院门前,白衣在风中翻起,
背景是大火烧过后的黑地,背光之中,她的影子巨大而沉默。
林珂写下:
> “她没走,是你们转头不看了。”
> “她不被写名字,是你们说‘这样更方便’。”
> “可她活下来的方式,叫:不肯被替代。”
—
展览更新那周,林珂亲自将新画像挂上。
许多观众站在画前久久不动。
一位年轻的女孩低声说:“我奶奶当年也在疗养院,她从没说过名字,只说‘我们有人没回来’。”
林珂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角落,神情复杂。
她走过去,轻声问:“你认识她吗?”
男人低头看了看画,许久才说:
> “我父亲就是当年那个‘功勋医生’。
我小时候总问他为什么从不挂奖章,
他只说——那不是我的,是一个没名字的女人的。”
> “今天,我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
回家那晚,林珂在画册下页留白处,写下一行字:
> “名字,是你站在世上唯一的根。
如果她们被替代了,那我们就写回来。”
她开始为所有历史“失踪”的她们,建立一份名单:
李婧
苏简
阙予
小聂
顾晴
她一笔一划,用真名,画画像,写下她们的故事。
不是纪念。
而是让世界知道:
> “她们还在——不作为谁的替身,
而作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