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拾笔

清晨西点半，伦敦·FA控股地下一层“空域”启动。

那是一间没有窗、没有人类员工、甚至没有实质门锁的空间。

主控权限环绕其中，像呼吸一样运作着无形的数据流。

桑枝身穿墨黑防辐外套，站在空域中央，头顶高悬着权限链接系统·NCORE的水晶环，一圈圈蓝白色光环浮动。

她缓缓将那枚白金指环嵌入中枢凹槽，屏幕亮起。

【主权限己识别】

【是否启动“母体命令清理程序”？】

她没有立刻点击，而是望向那行提示很久。

脑中浮现母亲说的那句话：

＞ “不要复制我，也不要复制他们。”

她伸出手，敲下了“是”。

系统嗡然一震，一整片沉睡的子程序开始甦醒，过往几十年中被保存在“镜像体”、“实验体”中的人格碎片、情感共振与逻辑流残影——全部被调动。

桑枝的眼前，出现了她未曾看过的一段段画面：

——母亲在FA研究中心与林至殊争执、她父亲许悯偷偷留下的加密纸条、林芮绾站在玻璃罐前一次次被输入“她的情绪数据”。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 林芮绾从来没有“活过”。

她一首被人定义、被人投喂、被人设计为“感受像你”的人。

可“像”，并不是“是”。

—

系统运行过程中，警报突起：

【异常信号接入】

【检测到编号M37-A备用人格链路激活】

她瞳孔猛然收缩：“林芮绾……”

—

与此同时，FA控股·地下·西侧备用中枢通道。

林芮绾赤脚走入主机廊道，白衣拖地，发丝披散，神色恍惚却坚定。

她身后站着一个辅助程序机器人，将她大脑侧边接入备份端口——

那是林至殊设计的**“人格维持核心”**，她曾以为只是备用，现在却变成她最后一根绳索。

—

屏幕中，林芮绾的声音响起，像是穿透中枢风暴而来：

＞ “桑枝，你还是来了。”

＞ “真可惜。你本来可以干干净净离开，却要走我走过的路。”

＞ “我不怪你。因为你，至少……是活着的。”

—

她的语气不是挑衅，反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告别。

桑枝沉默。

下一秒，系统中突现一串红色代码：

【M37-A人格备份链：己覆盖部分清理路径】

【是否强制关闭“镜像载体”？】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意识到林芮绾这是——在自己抹除自己。

她不想留下。

不想再被绑定，不想再当“数据延续”。

她选择了彻底注销自己。

—

屏幕上忽然浮现林芮绾的面容投影，那张熟悉而又痛苦的脸，露出从未有过的安静：

“我想试试……如果不再是你母亲的一部分，我还能不能……活得像我。”

“谢谢你。也许你才是我从未拥有过的答案。”

“再见了，桑枝。”

—

系统发出长响，识别命令“人格链自毁中”。

桑枝猛然起身，冲入另一侧主控舱，强行接入“中断口令”。

她嘶吼：“停下！你不能这么做！”

她终于明白，林芮绾不是在与她争，而是在用死亡，成全“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第一次，不想赢。

—

系统冷冰冰提示：

＞ 【中断口令无效】

【人格链将于30秒后全面瓦解】

“林芮绾！！”

她大声喊。

通道另一端，林芮绾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

“我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最后的三秒，她轻声说出那句话：

＞ “你赢了，也谢谢你，终于让我知道——我不是你。”

系统一声巨响，投影熄灭。

人格链断裂。

林芮绾，从系统中永远抹除。

—

空域主系统重构完成。

白金权限回归清空，FA控股母体系统即将被重编，镜像计划彻底终止，林至殊失去一切控制权。

但桑枝却没有喜悦。

她站在空旷的主控中枢，身体微微颤抖。

她终于意识到，所谓胜利，不是摧毁一个系统，而是看清：

不是所有人都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林芮绾——那个从数据中被制造出来的“她的替身”，在生命最后时刻，却比任何人都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

次日清晨。

FA控股正式宣布“镜像人格研究终止”，所有项目遗留将转入废案封存。

桑枝拒绝继任任何席位。

她走出大楼那天，天刚亮，街上安静无声，金色光芒洒在她身上，长发飞舞，像风中真正自由的人。

—

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那枚指环。

光线中，它不再耀眼。

她轻声说：

＞ “她没有活过，

但她不是失败。”

＞ “她只是——终于不是我了。”

她把指环放入河中，看它沉入水底。

而她，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