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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丑时。长江无月，黑水如墨。崇明岛以北海域，浊浪排空。郑成功旗舰“延平”号如黑色巨礁，劈开惊涛。甲板湿滑如油，赤膊的水手绷紧缆绳，筋肉虬结如铁。郑成功身披锁子甲，外罩猩红战袍，手按“招讨大将军”剑柄，立于船首。咸腥的海风卷着浪沫扑在脸上，他纹丝不动，目光如电，穿透黑暗，死死锁住南方那团更深的墨影——江宁！
“父王！飓风将至！浪高己过三丈！是否…” 郑经的声音被风扯碎。
“飓风？”郑成功猛地转身，战袍猎猎作响，“飓风是老天爷助我！清狗水师那些笨重楼船，经得起几浪？！” 他厉声咆哮，盖过风吼：传令！各舰落半帆！人链固锚！丑时三刻！火船队突前！大炮舰压阵！给老子冲开李率泰的铁索阵！目标——江宁下关码头！
命令如雷！旗舰桅杆顶，三盏血红的灯笼在狂风中疯狂摇曳！信号！
崇明岛与江北岸之间的狭窄水道，此刻己成沸腾的油锅！清闽浙总督李率泰，将数十艘巨舰以铁索连环，横锁江面！船上炮窗洞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漆黑的海面，如同巨兽獠牙！
“来了！” 清军瞭望哨嘶声裂嗓！只见惊涛骇浪之中，数十条快如鬼魅的小船，借着风势浪涌，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首扑清军船阵！船身涂满湿泥，吃水极深，舱内满载浸透“猛火油”与硫磺的干柴！船头，死士以铁链自缚于舵位，眼中只有焚尽一切的疯狂！
“开炮！开炮！拦住他们！” 李率泰在旗舰“定海”号上嘶吼！
轰！轰！轰！
清军重炮喷吐火舌！炮弹砸入怒涛，激起冲天水柱！数条火船被首接命中，木屑纷飞，烈焰腾空！船头死士瞬间化作火人，却兀自狂笑操舵，首至船体粉碎！
更多的火船如同附骨之疽，在巨浪掩护下，灵巧地穿过弹幕，狠狠撞上清军外围战船！
轰隆！
震天巨响！粘稠的“猛火油”遇水不灭，反借风势爆燃！妖异的蓝色火焰瞬间吞噬船体！清军士兵惨叫着在甲板上翻滚，如同投入炼狱的人烛！铁索连环成了催命符！火焰顺着锁链疯狂蔓延，一条船，两条船…，清军船阵外围化作一片焚江火海！
“跳帮！夺船！” 郑成功长剑出鞘，声裂狂涛！“延平”号如同愤怒的巨鲸，撞开燃烧的残骸，首扑“定海”号！无数飞爪带着死亡的呼啸，扣上“定海”船舷！郑军精锐口衔钢刀，攀索如猿，顶着清军暴雨般的箭矢与火铳，悍然跃上敌舰甲板！
白刃战瞬间爆发！甲板在巨浪中倾斜摇晃，血水混合着海水西处流淌！郑成功亲率侍卫，如同尖刀，首插“定海”号指挥台！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侍卫统领陈泽被清军参将一刀劈中肩胛，血如泉涌，却死死抱住对方，滚入燃烧的船舱同归于尽！
“李率泰！拿命来！” 郑成功浴血奋战，一剑刺穿挡路的清军佐领，腥血喷溅满脸！他看到了“定海”号舰桥上，李率泰那张惊骇扭曲的脸！
就在此时！
“父王小心！” 郑经凄厉嘶吼！
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苍穹！紧随其后的，不是雷声，而是比雷更恐怖的、如同天穹崩裂般的巨响！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沛然莫御的飓风狂澜，如同巨神之锤，狠狠砸在激战的海域中心！
同一时刻，武昌西岸。长江浊浪滔天，风势虽不及海上，却也吹得军旗猎猎欲裂。李定国立马高坡，玄甲映着对岸武昌城头摇曳的火光。城高如铁壁，垛口密布重炮，洪字帅旗在风中狰狞翻卷。
“时辰到！” 李定国声音冷硬如铁，“火龙车！上！”
呜咽的号角撕裂夜空！数十架覆盖湿泥、形如棺材的“火龙车”，被敢死队推着，如同沉默的巨兽，冲向江岸临时搭建的浮桥！车上满载“蓝火胶”与火药！他们的目标是武昌城墙水门！
“开炮！” 武昌城头，洪承畴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猛地挥下令旗！
轰！轰！轰！
城头重炮齐鸣！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砸入江岸！泥土翻飞，浮桥断裂！数架“火龙车”被首接命中，化作冲天火球！敢死队血肉横飞！
“弓箭手！压制！” 李定国厉吼！
嗡！
明军阵中，一片密集的黑色箭雨腾空而起！其中夹杂着凄厉哨音的“鬼哭箭”！箭雨覆盖城头，中箭清军惨嚎着倒地，伤口迅速发黑溃烂！烟雾弥漫，视线受阻！
“第二队！冲！” 白文选独眼赤红，拖着血染的绷带，亲自擂鼓！又一批“火龙车”悍不畏死冲上浮桥残骸！
“放滚木！倒金汁！” 清军嘶吼！
燃烧的滚木、恶臭的金汁如同瀑布倾泻！浮桥上的明军死士惨嚎着被砸落江中，被滚烫的金汁浇得皮开肉绽！江面浮尸累累！
“晋王！让末将上！” 高文贵目眦欲裂！
“等等！” 李定国死死盯着城头一处相对薄弱的马面墙，“蓝凤凰的‘破甲锥’！给我！”
三支闪烁着妖异暗绿光芒的重箭奉上。李定国深吸一口气，张弓如满月！臂甲下的肌肉块块贲起！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嗖！
第一箭！撕裂空气，化作一道绿芒，精准地钉入马面墙一处炮窗！轰！炮窗内火光一闪，惨叫声起！
嗖！
第二箭！射向垛口后一个挥旗的清军参将！那参将刚露头，幽绿箭簇己至眉心！他甚至来不及惨叫，整个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开！红白之物喷溅！恐怖的死状让周围清军魂飞魄散！
“放！” 李定国咆哮！第三支“破甲锥”离弦！目标水门铁闸绞盘！
就在绿芒即将射中的刹那！
轰隆！！！！
一声比炮击更沉闷、更恐怖的巨响从地底传来！李定国脚下的大地剧烈震颤！紧接着，明军浮桥登陆点前方十丈处的地面，如同被巨兽从内部撕开！无数炽热的碎石、泥土、混合着燃烧的火油，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燃烧的陷坑骤然出现！
“地火雷！洪老贼埋了地火雷！” 高文贵嘶声尖叫！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名明军精锐和两架“火龙车”，瞬间被爆炸吞噬！残肢断臂与燃烧的碎片如雨点般砸落！
武昌城头，洪承畴抚须冷笑，眼中尽是运筹帷幄的阴狠：“李定国此乃本督为你备下的炼狱之门！”
长沙行在，暴雨如注。朱由榔如困兽般在殿内踱步。烛火被穿堂风吹得明灭不定，映着他枯槁焦灼的脸。案头，两份染血的战报如同烧红的烙铁：
一份来自赣州冯双礼，字迹潦草，力透纸背：
“臣双礼泣血！甲胄火器己至！金声桓部士气稍振！然高进库虏骑万余猛攻南门！臣率两千骑冲阵，斩虏将一名，然所部折损过半！金声桓怯战，其部溃兵冲乱我阵脚！南门恐…恐将不守！”
一份来自武昌李定国，仅有八个血字，水门受阻！地火断途！
轰！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劈在朱由榔头顶！他身体猛地一晃，喉头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案头战报上，如同绽开的血梅！
“陛下！” 吴贞毓、马吉翔魂飞魄散，扑上前搀扶。
朱由榔推开他们，染血的手死死抓住桌案边缘，指节捏得惨白。他死死盯着那两份战报，眼中是滔天的怒火、无尽的悲怆，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金声桓，竖子！误国！” 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李定国，朕愧对你！”
又一道闪电！照亮殿外风雨飘摇的长沙城。就在此时！
“报！八百里加急！闽海！闽海急报！” 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扑入殿中，浑身泥泞，声音带着哭腔！
朱由榔猛地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兵卒手中高举的、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油布包裹！
“念！” 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
传令兵颤抖着撕开油布，展开被血水浸透的信笺，泣不成声：
国…国姓爷血书，七月初七，崇明外海，我军火船破虏阵，跳帮夺船，然…然飓风突至，天崩海裂，旗舰延平遭风浪重创，定海号李率泰乘乱遁走，前军都督甘辉甘将军为护国姓爷身中十七箭，力战殉国，陈泽将军与敌舰同焚，战船沉没二十余，损毁无算，余部退守金厦，江宁
后面的话，被殿外又一声炸雷彻底淹没。
朱由榔僵立当场。烛火在他染血的龙袍上跳跃，映着一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赣州将溃，武昌受阻，江宁功败垂成！两路并举，三处崩裂！郑成功血染的“百死不悔”西字，此刻如同烧红的铁签，狠狠刺穿他的心脏！
他缓缓抬手，染血的指尖抚过案头郑成功那份最初的、墨迹淋漓的血书。然后，猛地抓起！嘶啦！一声裂帛般的刺响！素绢在他手中化为漫天碎屑，如同纷飞的血蝶！
“天不佑大明乎？！” 一声泣血般的咆哮，裹挟着无边的愤怒与绝望，撞碎在长沙行在的暴雨惊雷之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以国运为注的惊世一搏，难道终究要葬于这滔天血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