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玉也不想总是反驳李尧安。
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他的决定,先不说他会不会心生厌恶与抵触,若是当着别人的面提了又提,他的君王威严总归是会丢失的。
但温姝玉不说不行。
如果按照李尧安的想法来,真让柳大壮带着十万赈灾银去雍州,刚从京城出发,就会被吞掉五万。剩下的五万再由当地官员层层剥削克扣下来,到了灾区能用在灾民身上的银子,恐怕连五千两白银都不到。
是的,李尧安就是这么一个“倒霉”的“昏君”。
信任的人借由他的信任来贪污赈灾款,而他讨厌的官员,却是真正爱民又清廉的好官。
李尧安重用的柳大壮,更是喜欢欺压百姓、克扣赈灾款的贪官。比起他,赵辛范都算好人了。赵辛范如果不是儿子输了太多钱,都不敢动国库的主意。
虽然后来,男主登基后,史官将李尧安写成暴戾成性、祸国殃民,只知享乐不理政事的残酷君主。
但事实上,李尧安在政事上从来都十分上心,只是亲信少,底下人联合起来瞒他,一个瞒各个瞒,还联合起来挤兑忠臣,导致朝中可用之人越来越少,李尧安便一步步被迫走进了灭国的漩涡里。
再加上,他在书里只是一个配角,是男主的垫脚石,再怎么治国,也只是给男主铺路罢了。
在李尧安斩了萧以宗后,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走向灭国。
所以,温姝玉要阻止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想了想,决定先将柳大壮曾经做过的恶事道出:
“柳大壮曾在边境打仗时,以朝廷没有下发军粮为由,向百姓索取银两,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败坏了朝廷的名声不说,还贪污百姓财物。如今,若由柳大壮押送赈灾银两去往雍州,怕是在路上就被贪污了一半了。”
李尧安听得勃然大怒,手里那根制作精美、工艺罕见的青玉龙纹管珐琅斗笔,被他一用力,瞬间折成了两半。
“狗东西!吃我大燕国的军饷,还敢把主意打到百姓和赈灾银的头上去!”
“杀!给我立即将他斩首!!!”
李尧安怒喝。
他愤怒地将桌上的奏折扫落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将郑顺意吓得跪倒在地,脑袋抬都不敢抬。
但温姝玉却一点不慌,谁知道自己信任的大臣,居然做了背叛自己、让自己在百姓中失了信任与拥护的举措,都得大怒一场。
“没有证据,斩不得。陛下息息怒,先让人将雍州赈灾物资押送过去,解了雍州的燃眉之急要紧。柳大壮的账交给大理寺调查,咱们再慢慢跟他算。”
郑顺意怕得浑身发抖,牙齿打颤,话都不敢说一声。却不敢想,竟有人胆敢出声劝阻陛下。按照以往的经验,郑顺意该准备给这女子收尸了。
可,他忽然又有一种预感,或许,陛下不会砍她脑袋。
皇位上的李尧安右手握拳,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温姝玉的手盖住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别担心,有我在。”
这话,让李尧安心里的怒火,“嗞”地一下,浇灭了一大半。
是啊。李尧安心想,在自己十岁以前,就算温姝玉不受宠,他也从未觉得深宫难熬,反而每天乐呵呵的,就是因为,有温姝玉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即将迸发的怒火都压了回去,他的声音由重变轻:“那母……你说,派谁去赈灾。”
“萧以宗。”
听到这三个字。郑顺意刚刚落下去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李尧安也是,原本表情缓和了些,此时又抿着嘴,明显不高兴了。
“又是他。你就这么信任他?”
“他有勇有谋,对陛下和燕国都无二心,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见她坚持,李尧安长长地舒了口气,“那便,将他放了,让他去吧。”
郑顺意是抖着腿出来的。
小德子看见他,还小心翼翼地跑过来问他,“师傅,陛下是不是又发怒了?这次,谁又遭殃了?”
郑顺意摇了摇头,“陛下有旨,你去将那萧以宗——”
小德子听到这名字,心道这萧以宗果然人头是保不住的,甭管是哪位大罗神仙来了,午后斩首就算被暂时打断,迟早也得补上。
没想到郑顺意却接着说,“放了。然后让他即刻启程,带着赈灾粮草去往雍州。稍后,陛下会拟个圣旨让他带着,以便他在雍州行事。”
小德子愣住了,“啊?师傅你是不是叫错人了,是……罪臣萧以宗?要……放了?”
“什么罪臣!”郑顺意用拂尘敲了敲自己徒弟的脑门,“是萧大将军!”
此人既然能带兵前往雍州赈灾,那必然己是无罪,那便是官复原职。
小德子自然也明白了,但依然摸了摸头,“啊……?陛下怎么……怎么……忽然不砍人要放人了?”
郑顺意踹了小太监一脚,“圣意也是你能揣测的!?快去放人!”
“啊?啊!好!”
说罢,小德子抬腿就往天字牢房跑去。
他站在门口,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珠。别说徒弟迷惑,就是他,也理不清啊。
众位大臣连日上奏,是劝了又劝,都说萧以宗斩不得。可陛下从头到尾不为所动,甚至还打了几个劝得最为起劲的大臣板子,杀鸡儆猴,让其余大臣不敢再劝。
可这女子,轻飘飘几句话,陛下居然改了主意,旧账一笔勾销,还付以赈灾如此重的差事……
“来人。”
郑顺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里面又在喊他。他赶忙转身回去殿内听从陛下差遣。
“去温府传旨,温老太太在外认了义女,姓温,名月见,因其才华过人,故封为女尚书。稍晚些朕会让人送她回府,还望老夫人和温家其他亲眷,做好准备。”
说着,李尧安拿起手边的印章,戳在圣旨的下方。
郑顺意恭敬地上前接过圣旨,心里却跟掀起了滔天巨浪似的。
这大燕朝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