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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污浊的空气，像一团团被雨水浸透又晒不干的抹布，塞满了边境小镇的每一道缝隙。午后短暂的烈日炙烤过后，蒸发的水汽混合着廉价香料、和劣质燃油的气味，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油腻。
沈默独自走在喧嚣肮脏的街市上。他一身融入当地的外地商人打扮——磨损的帆布夹克，沾着泥灰的卡其裤，普通的黑色双肩背包。唯有那双眼睛，在刻意收敛了平日锐利寒光后，依旧锐利如鹰隼的扫描器，快速过滤着每一张迎面而来或擦肩而过的面孔。
小镇的治安力量混杂，当地军警、收保护费的地方势力、各占山头的毒贩眼线，盘根错节。他必须比蛇更滑溜，比影子更难以捕捉。
“‘火流星’。” 沈默在一个售卖本地廉价锡器和旅游纪念品的地摊前停下脚步，用半生不熟、夹杂点西南边境腔调的当地土语，含糊地报出一个名字，这是“沙狐”提供的近期活跃于此地的某地下情报掮客的外号。
摊主是个干瘦黝黑、叼着自制卷烟的老头。浑浊的眼珠子在深陷的眼窝里骨碌一转，又在沈默脸上停留片刻，里面全是老于世故的冷漠和掂量。他没放下手里的活儿，手中的砂纸细细地打磨着一块形状怪异的锡器，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西头……‘烂船坞’酒吧。靠窗喝菠萝酒那个大胡子……欠我钱。” 说完就低下头，再也不看沈默一眼，仿佛刚才只是自言自语。
信息碎片化，需要串联。沈默点点头，留下几张微不足道的当地钞票压在一块锡器下。转身离开时，摊主浑浊的眼睛才快速抬起，瞥了一眼钞票厚度，又飞快低下去。
沈默的神经如同高度紧绷的弓弦，却不得不保持外表的松弛。每一个与当地人搭话的瞬间，每一次交换情报信息，都可能是一次试探或陷阱。他走进狭窄潮湿、散发着浓重尿臊味的小巷，仿佛是无意穿行，身体重心却自然倾斜，后背始终不露空隙地贴着一侧墙壁。耳朵过滤着周围乱哄哄的人声——小贩的吆喝、赌桌边的叫骂、女人的争吵、远处传来模糊的枪声……手指状似无意地抚过夹克内袋——里面藏着唯一的联络线，那是“沙狐”给的紧急联络方式，只能用一次，非万不得己绝不启用。他的心跳沉稳有力，但在无人看见的内里，一股深沉的焦虑如同盘踞的毒蛇，冰冷地缠绕着心脏——周临到底在哪里？他还活着吗？那卷宗里的“完美”伪证，如同阴魂不散的冰霜，冻结着沈默的思维脉络。
与此同时，在几条街外一个更为破败、污水横流、如同垃圾场般混乱的露天鱼市角落，阴影里蛰伏着一个人形剪影。
周临蜷缩在几块散发浓烈鱼腥恶臭的腐烂木板和破渔网的掩蔽后，尽力收敛所有气息，像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蜡黄，被背上的新伤和连日来的低烧折磨得眼窝深陷。唯有那双从破旧棒球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在浑浊疲惫的表象下，锐利得骇人，如同濒死野兽残存着最后一击的力量。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步枪，死死锁定在刚走进鱼市外围棚区，正在一个卖冰水的小摊前佯装和老板讨价还价的两个本地男人身上。
其中一个正是昨天在巷战里被他打断鼻梁骨的混混头目！的鼻子上还贴着歪歪扭扭的白色胶布。他身后跟着一个体格壮硕如牛、敞开的背心露出花花绿绿刺青的打手。他们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眼神如同鬣狗搜寻着腐肉，毫不掩饰目的。
周临的心脏猛地一沉，如同巨石砸入死水。阴魂不散！对方显然是通过某种渠道，确认了他藏匿的大致范围，并且带着明晃晃的杀意！
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叫嚣，背后的伤口随着每一次小心呼吸而灼痛。饥饿更像是一只无情的巨手，紧攥着他的胃囊，榨干着所剩无几的力气。周临的指关节无意识地用力收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冰冷的污泥里，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强行维持着清醒。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缓慢注入血管——躲藏？硬拼？还是……干脆……？
就在周临强迫自己分析最糟糕境况下可能利用的逃跑路线时，一道在浑浊嘈杂人群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的身影，突然撞入了周临如同雷达般警惕扫视的余光边缘。
颀长，挺拔。穿着一件深色夹克，身形轮廓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那种行走的姿态，潜行时肌肉控制的方式，哪怕隔着距离、隔着污浊的人群，也像一道闪电，瞬间撕裂了周临混乱紧绷的神经！
沈默！
周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在那一刹似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在胸膛里狂猛撞击，擂鼓般几乎要震碎肋骨！巨大的震惊、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恐慌和几乎瞬间点燃的滔天怒火，瞬间席卷了他！
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干什么？！那个卷宗，那份将他钉死在“叛徒”耻辱柱上的“铁证”！那冰冷无情的“事实”！难道……难道他也是来追捕自己的？！是上面派来的猎人？！最后一点信任和侥幸，仿佛被现实的尖刀瞬间捅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