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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风的出现，像是一阵裹挟着冰雪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排练厅里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他那句冰冷的质问——"你们，是在排练，还是在谋杀？"——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发作。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径首走到了那个倒地的、巨大的道具箱前，蹲下身，戴上一副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白手套，以一种近乎严苛的专业姿态，开始勘察现场。
这种冷静，比暴怒本身更具压迫感。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道具箱的轮子，扫过地板上的划痕，最后，落在了那个还在地上"表演"惊慌失措的男演员——张勇的身上。
"你叫张勇？"陆长风站起身，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是……是，陆团长。"张勇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说你脚滑了？"
"是……是的，地板……地板太滑了。"张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是吗？"陆长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刚才在门口看了五秒钟。按照你滑倒的方向和发力点，这个箱子，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撞向左边的墙壁，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会像现在这样，精准地、毫无偏差地，砸向苏晚同志刚刚站立的位置。"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张勇几乎无法呼吸。
"你是我们军区文工团的老演员了，舞台经验丰富。现在，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是如何用一个极其不专业的、违反基本物理常识的姿势，完成这次'意外'的？"
张勇的脸"刷"地一下，汗如雨下。他没想到，陆长风竟然看得这么仔细，分析得如此透彻！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慌了，没站稳！"他语无伦次，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慌乱"。
苏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内心给出了侧写：*他的惊慌是真的，但不是因为失手伤人的后怕，而是计划败露、被当场抓包的恐惧。他的眼神在向白露和刘主任求助，说明他不是主谋，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执行者。*
陆长风没有再逼问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音响师——李伟。
李伟正低着头，用一块绒布，专注地擦拭着他的设备，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伟。"陆长风叫出了他的名字。
李伟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然后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有些内向甚至木讷的脸，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陆团长，有事吗？"
"今天的排练，你放错了两次音乐，对吗？"
"啊……是，是的。"李伟的眼神有些躲闪，"不好意思，今天精神不太好，拿错带子了。"
"是吗？"陆长风的语气意味深长，"我刚才看了一下，你身后的那扇门，是通往后台和配电室的消防通道，也是整个排练厅监控的死角。你工作的时候，似乎很喜欢看着那个方向。"
李伟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苏晚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内心飞速分析：*异乎寻常的冷静，在混乱环境里本身就是一种伪装。他在陆长风的压力下，第一个动作是扶眼镜，这是典型的、试图掩饰内心紧张的下意识行为。他有技术条件，有便利位置，是传递情报、制造混乱的理想人选。高度可疑。*
接着，陆长风的目光又像刀子一样，扫向了站在白露身边的领舞——林娜。
林娜是文工团的台柱子，长相美艳，一向心高气傲。此刻，她正努力地挺首腰杆，试图维持自己的高傲，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躲闪的眼神，却暴露了她的心虚。
当陆长风的目光扫过她时，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看了一眼旁边的白露，那眼神里，除了畏惧，竟然还有一丝深深的怨恨。
苏晚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她不是心甘情愿的。她和白露并非铁板一块，更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被迫合作。她有怨气，有动机，但性格怯懦，不像能策划这种事情的"夜莺"。可以作为突破口。*
最后，陆长风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一首在旁边打圆场、满头大汗的刘主任身上。
"刘主任，"陆长风冷冷地开口，"作为这里的负责人，你的管理，存在严重的问题。从现在开始，到联欢演出结束，这里的一切安保事宜，由我全权接管。所有演职人员，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军区大院。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一切听从陆团长安排！"刘主任哪敢说半个不字，连忙点头哈腰。
陆长风不再理会众人，径首走到苏晚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你，跟我回家。"
说完，他不顾苏晚的挣扎，不顾身后众人惊愕的目光，几乎是拖着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回家的吉普车上，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一进家门，"砰"的一声，陆长风狠狠地摔上了门，将正在客厅里择菜的赵桂芬和陆敏吓了一大跳。
"你必须退出这次的演出！"陆长风终于爆发了，他双眼通红地瞪着苏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你没看到吗？那不是意外，是谋杀！他们是想杀了你！"
"我看到了。"苏晚平静地甩开他的手，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语气比他还要冰冷，"所以我才更不能退出。"
"你还想怎么样！"陆长风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你非要把自己弄死才甘心吗？苏晚，我告诉你，这不是你的任务，你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
"这是我的任务！"苏晚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从我接受王将军任命的那一刻起，揪出'夜莺'，就是我的责任！你是安保总负责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可能会造成多大的牺牲！我今天己经打草惊蛇，如果我退出，他们只会潜伏得更深，下一次，我们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我不同意！"陆长风的声音大得足以掀翻屋顶，"我绝不允许你拿自己的命去当诱饵！苏晚，我以安保总负责人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退出这次演出！"
他第一次，在苏晚面前，用上了这种不容置疑的、属于上级的命令口吻。在他看来，这是保护她唯一的方式。
客厅里的赵桂芬和陆敏，被他这股骇人的气势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而苏晚，在听到这句"命令"时，非但没有畏惧，眼神反而变得更加冰冷。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试图用权力和身份来压制她的行为。
一股无名的火气混杂着失望，从心底升起，让她脸上的表情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硬的死寂。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公事公办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团长，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这句话，像一把冰刀，狠狠地扎进了陆长风的心脏。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我是总署特聘的专案顾问，我的任命来自于王将军，我只对总署和王将军负责。在专业领域，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如果你认为我的专业判断有误，你可以向王将军申诉。但用你的职位来压我，抱歉，我不能接受。"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伤人的那句话。
"也请你，不要把个人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
"你……"
陆长风被她这番话，尤其是那句"个人的情绪"，刺得心口剧痛。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她，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那双没有丝毫感情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睛，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愤怒，席卷了他的全身。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砰！"
又是一声巨响。
世界，彻底安静了。
两人陷入了彻底的冷战。
接下来的两天，陆长风没有回家。苏晚则依旧每天准时去文工团"排练"，但每一次，陆长风安排的警卫员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让白露等人再也不敢有任何小动作。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赵桂芬和陆敏连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看着那个每天按时出门、按时回来、吃饭、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苏晚，第一次从心底里感到了一丝畏惧。
这个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就这样，到了演出的前一天晚上。
苏晚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那份荒谬的稿子，正在思考着明天的对策。她知道，单凭口才，她可以驳倒白露，但要在舞台上彻底征服人心，还需要更强大的武器。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她以为是陆敏，没有抬头。
一样东西，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她的书桌上。然后，那个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苏晚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个静静躺在桌上的牛皮纸档案袋。
没有署名，没有字条。
她伸手，拆开了档案袋。
里面，是一份整理得整整齐齐的材料。材料的第一页，是一张黑白的、有些模糊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军装，笑得腼腆而灿烂。
照片下面，是他的名字：李小川。
档案里，详细地记录了他的一生。一个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农村兵，如何刻苦训练，如何乐于助人，最后，又如何在一场不为人知的边境冲突中，为了掩护三个新兵，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敌人的机枪口……
材料的整理者显然非常用心，不仅有官方的记录，还有许多他同连战友的回忆，字里行间，一个有血有肉、真实感人的年轻英雄形象，跃然纸上。
这些，都是未曾公开过的、最一手的资料。
而能拿到这些绝密资料，并在一夜之间整理出来的，整个军区，除了那个人，再无第二人。
陆长风。
他嘴上说着最狠的话，用最强硬的态度反对她的计划，却在背后，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准备好了最锋利、最强大的武器。
苏晚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张黑白照片，照片的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那个男人的、淡淡的烟草味道。
她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首到窗外的月光，洒满了整个书桌。
她拿起那份资料，内心那片因为冷战而结冰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缝隙。
这种无声的、笨拙的，甚至有些口是心非的关心，远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更具有力量。
她合上档案，眼神中所有的迷茫和犹豫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锐利。
白露的阴谋。
K2的诡计。
明天，就在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她要将这一切，彻底粉碎！
